當爆炸聲響起,李承乾臉色不見絲毫的波瀾。


    長安所有的人都認為是火藥庫爆炸。


    隻有顏白清楚,火油堆積到一定量的時候操作不當也會爆炸。


    天亮了,火停了,一座宮殿成了黑地。


    天一亮,群臣就準備進宮。


    出了這麽大的事情,自然要進宮看這件事後續要如何做。


    當然也有別的目的。


    有人想進宮保護皇帝。


    有人想借此表忠心。


    也有人想看皇帝氣死了沒有。


    李承乾被抬到太極殿,坐在龍椅上。


    在先前的兩個月,李承乾打死也不想把自己最軟弱的一麵展現在朝臣麵前。


    如今他看開了。


    因為顏白說,所有人都喜歡欺負老實人。


    欺負老實人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可以獲得愉悅感,也可以花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利益。


    李承乾聽到這句話,立刻就決定去朝堂。


    朝堂上。


    李承乾那充滿殺意的眼光從群臣身上滑過。


    目光所過之處沒有人敢平靜的與之對視。


    全部戰戰兢兢。


    當皇帝的目光盯著被燒的黑黢黢的段誌感身上的時候。


    所有人不自覺的鬆了口氣。


    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


    許敬宗見此心裏頓時一凉。


    煉油之事一直都是段誌感在負責。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情,段誌感還活著。


    這件事就必須有人來給個說法。


    果然……


    “段誌感,火起的那一刻你人在哪裏?”


    段誌感低著腦袋不敢說話。


    他人能在哪裏,平康坊就是他的家。


    他當然在平康坊裏。


    不然怎麽會活下來。


    李承乾見段誌感不說話,淡淡道:


    “去吧,朕不是絕情之人。


    念在你大兄的份上,念在你與國有功的份上。


    允許你迴去準備一下後事!”


    “遵旨!”


    頂著爆炸頭的顏韻想要出來替段誌感說話。


    卻被孔惠元死死地拉住。


    顏韻抬頭一看,許敬宗正在朝自己使眼色。


    “救人!”


    “笨蛋,陛下讓他迴家準備後事。


    沒有讓他立刻死。


    這中間的時間就是救他的時間,你若出去求情會害了他!”


    “我父親的故交,不能見死不救!”


    “唉,左衛郎將的大兄是樊國公。


    是淩煙閣上的老臣,陪著太上皇打天下的老人。


    放心吧,太上皇會開口!”


    顏韻和孔惠元兩個爆炸頭在後麵竊竊私語。


    兩人因為去救火,頭發被烤焦了。


    進宮門的時候把護衛都嚇了一大跳。


    “負責煉油的主事還有人活著?”


    李承乾的話音落下,大殿裏麵站出三個人。


    李承乾看著衣衫整齊的三人,嘴角露出耐人尋味的笑。


    “砍了!”


    李承乾的話音剛落,門口的護衛就衝了進來。


    拖著兩人,直接出了大殿。


    片刻之後,護衛捧著三個腦袋進來。


    這叫驗明正身!


    李承乾煩躁的揮揮手,大殿的門再次關上。


    嗅著殿內淡淡的血腥味,好多人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下了。


    殺了人,見了血。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救治和重建的事情。


    可有人並不這麽看。


    長孫無忌有點忍不了了。


    死的這三人都是長孫氏的族人。


    是好不容易安插到煉油坊的族人。


    如今全死了。


    也不知陛下是故意的,還是真的不知道。


    火藥一事,長孫家沒有占據先機,處處處於被動。


    火油之事,長孫家是鉚足了勁往裏擠。


    說什麽也要占個先機。


    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如今,全死了!


    望著長孫無忌走出朝列,李承乾淡淡道:


    “趙國公可有發現?”


    長孫無忌深吸一口道:


    “陛下,臣並無任何發現。


    但臣要說,大火發生在深夜,已經散衙。


    何故要斬殺臣子?”


    李承乾歎了口氣,望著孔惠元道:


    “聖人子嗣身份尊貴,這件事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可發現火情時人家立刻衝入火場,指揮武侯輔滅火!”


    “這三位呢,官服整潔,膚白貌淨。


    一看就沒有去過火場。


    這樣的官員留著做什麽,留著再燒一次?”


    “陛下,這三人平日也算盡職盡責。


    事有對錯,責罰就是,何必誅殺。


    我大唐立國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先例!”


    李承乾笑道:“國公是想說朕過於暴戾?”


    “臣不敢!”


    李承乾歎了口氣:“朕知道,朕今後會改。


    但朕也有句話想說給眾臣來聽,可否?”


    “陛下是君主,下官是臣!”


    “煉油坊是國之機密。


    這三人並未參加科考,祖上又無蒙蔭,更沒有通過少府監的保密考試。


    諸位,他們是怎麽去的這裏?”


    長孫無忌啞口無言。


    “朕信任你們,不願過多的去把這件事搞得血淋淋的。


    很多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就算了。”


    “可是呢,有些事做的不好......”


    望著龍椅上的皇帝,長孫無忌十分不解。


    他覺得皇帝變了。


    突然間就變得鋒芒畢露,咄咄逼人了!


    難道是因為腿讓他失去了平和之心麽?


    還是中山王即將歸來給了他底氣?


    望著退迴去的長孫無忌,李承乾繼續道:


    “這一次死了多少人?”


    段誌感走出朝列:


    “罪臣迴話,工匠全死,武侯輔死七十八,不良人死十三,百騎司三人,樓觀學一人!”


    李承乾長長地歎了口氣:


    “都是好樣的,傳朕旨意,厚葬!”


    “喏!”


    “狄仁傑?”


    “臣在!”


    “聽顏郡公說你這個人最擅長斷案。


    這個案子交給你。


    是天災,是人禍,還是有人故意為之給朕查清楚!”


    “遵旨!”


    狄仁傑心裏苦,他都不知道他斷案很厲害。


    這些年為了證明自己斷案很厲害。


    為了證明先生沒看錯人。


    他把萬年縣近二十年來的所有的卷宗都看了。


    心得都寫了十萬多字。


    沒有人知道狄仁傑這幾年為了先生隨口的一句話過的有多麽的苦。


    說罷,李承乾看著李元嘉,輕聲道:


    “皇叔,你負責重建芙蓉園裏麵被燒毀的宮殿,錢財從內府出!”


    “遵旨!”


    接了旨意,李元嘉並未退下去。


    李承乾好奇道:“皇叔還有事?”


    “陛下,所謂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西域戰事已定,國庫將會有一大筆錢充入其內。


    臣觀長安討生活的百姓越來越多!”


    李元嘉頓了一下:


    “不如把大明宮一起修建了吧!”


    原本在貞觀八年都準備修建的大明宮。


    如今那裏還是一塊空地。


    邊上堆積的石料都長了青苔。


    話音一落,朝堂頓時就熱鬧了起來。


    在朝堂臣子的認知裏,修建宮殿就是勞民傷財,就是好大喜功。


    在李元嘉的認知裏不是這樣的。


    隻要給足百姓工錢。


    隻要不耽誤農時。


    朝廷用多餘的錢財修建一所宮殿,其實並無不妥,也談不上勞民傷財。


    百姓做工會獲得錢財,可以養家糊口。


    百姓有錢,就會花錢買自己所需要東西。


    長安的商業就會更繁榮。


    也能順勢讓朝堂的稅收上一個新的台階。


    如今大唐周邊已經沒有多少敵人了,打仗搶奪已經賺不了錢了。


    得想法子。


    當然,這是長遠的利益,短時間內是看不出來的。


    這也是李元嘉這些年通過自己畫圖慢慢摸索出來的結果。


    所以,他才敢把這件事在朝堂上說出來。


    如今這個鬧哄哄的場麵,想必大家是反對的。


    不過李元嘉一點都不著急。


    等劉仁軌先生歸來,等那堆積如山的金錠和銀錠運迴長安。


    這大明宮一定會建。


    今日隻不過是看一下所有人的態度而已。


    這是自己和皇帝的約定。


    也是在給那麽多皇子皇孫找一個可以養活自己的路子。


    李元嘉現在很想笑。


    西域分利益的人去了,以李厥的性子這幫人完蛋了。


    不但拿不到東西,說不定還會被訛死。


    不是李厥愛訛人。


    而是他們不知道小十一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們不知道高侃,黑齒之流是什麽樣的人。


    一個李崇義就極其難纏。


    後麵還有自己的先生顏白。


    最有趣的是迴來的是他們看不上的安西兵。


    這幫人去最遠的地方幹最累的活。


    和長安諸家幾乎沒有關聯。


    等他們迴來,這長安就熱鬧了。


    倭奴那邊更有意思,都知道薛之劫在遼東收益頗豐。


    但沒有一個人敢去。


    沒有艦隊,誰敢沒事的渡海玩。


    “再議吧!”


    “遵旨!”


    朝會在議論聲中散去。


    本來就不是朝會的日子,說完事情自然要離開。


    長孫無忌走出大殿時發現許敬宗正在對著自己笑。


    長孫無忌冷哼一聲,模樣頗為輕蔑。


    許敬宗笑著朝著長孫無忌走了過去,認真地行禮道:


    “國公安好!”


    長孫無忌斜著眼打量了許敬宗一眼:


    “道不同!”


    言外之意就是,我不想搭理你,有眼色的就趕緊離開。


    許敬宗笑了笑,低聲道:


    “昨晚看了一夜奏報,下官覺得,國公派往西域的禦史應該立即讓其迴來!”


    “你在教我做事?”


    許敬宗慌忙道:“不敢!”


    “不敢就閉嘴!”


    許敬宗真誠道:“國公,陛下未“畫日”,起居注無記載,不合禮法,應該駁迴!”


    “陛下病了,由我統管三省!”


    “國公說的對,陛下是病了。


    但陛下隻是行動不便,耳目依舊清明。


    這件事應該讓陛下知道!”


    “我也是按流程辦事,並無逾越!”


    許敬宗苦笑道:


    “如今這個局麵下官覺得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要不打迴來,商議後讓陛下看看。”


    長孫無忌笑了笑,沒說話。


    許敬宗無奈道:


    “下官也是就事論事,盡臣子應該盡的職責!


    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做事麽,自然是商量著來。


    長孫無忌終於轉過身正視許敬宗,隻不過眼神依舊輕蔑。


    “那是你許敬宗,不是我長孫無忌。


    知道大唐是如何從那麽多割據的勢力裏一步步走到最後,統一這個天下麽?”


    “下官不知!”


    長孫無忌望著許敬宗笑道:


    “大唐是我們關隴世家打下來的。


    這是大唐的根本,關隴也是大唐的根基。


    跟你許敬宗沒有一點關係!”


    “對了,你知道山東那幫子人是怎麽稱唿你們的麽?


    今日我就告訴你,他們管你們叫做土鱉。”


    許敬宗聞言笑了笑,緩緩地挺直了腰杆。


    長孫無忌那發自骨子裏麵的輕蔑,和高人一等的做派成功的讓許敬宗生氣了。


    都說山東世家的人驕橫。


    可再驕橫,也沒有驕橫到當著自己的麵來罵江南讀書人為土鱉。


    這已經不是口舌之爭了,這已經是在侮辱人了。


    “國公,打人不打臉!”


    “不對麽!”


    許敬宗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對,國公說的對。


    既然如此,下官也努努力,爭取讓國公去南域看看真正的土鱉!”


    長孫無忌聞言哈哈大笑。


    “好好,我等著,真到了那個時候記得為我送行!”


    “我會拿最好的酒為國公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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