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這東西說出來矯情,但咽下去又硌得慌!


    男人之間說話時不會說自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說的都是那些開心的事情。


    明明苦的不行了。


    卻是那輕描淡寫般的一句話。


    顏白和李承乾還能說幾句話。


    可李承乾在望著泣不成聲的兒子李厥時。


    卻跟天下所有的父親一樣。


    嚴肅著臉,讓孩子知道什麽是父愛如山。


    “哭什麽哭,起來說話,死不了呢!”


    話雖然說的冰冷,但此刻李承乾的話音是顫抖著的。


    望著長得又高又黑的兒子,眼底全是欣慰和滿足。


    李承乾貴為帝王,也如天下所有的的父親一樣。


    無比渴望自己的兒子出人頭地。


    渴望自己的兒子比自己強。


    如今李厥在西域已經熬出來了,遠勝自己。


    李承乾心裏是無比的欣喜的。


    可能是心裏懸著的那塊石頭落下了,李承乾在顏白懷裏睡著了。


    這應該是他睡的最香甜的一次。


    唿嚕聲格外地響亮。


    一直皺著的眉頭也舒展開了。


    小曹哭的泣不成聲,自己的陛下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


    內苑不遠處就是宮殿,小曹麻利的搬來了竹席。


    如今天熱,睡在竹席上正好。


    顏白將睡熟的李承乾放在了竹席上,然後望著小曹道:


    “去把李侍郎李慧炬找來!”


    小曹看了一眼顏白,想了想,然後飛速的跑了出去。


    在小曹走後,顏白去了竹林,用腰刀砍了兩根竹棍。


    一根竹棍跟顏白一般高。


    一根竹棍和胳膊一樣長。


    迴來後,顏白望著小十一道:


    “十一,去準備一點吃的。


    記著,不要告訴任何人這裏的事情。


    如果有人要問,你就說是你想吃!”


    “好!”


    小十一壓著心中的喜意開心的跑開了。


    父親迴來了,就算天塌了,父親也會頂上去。


    自己的父親就是無所不能的。


    空蕩蕩的內院隻有知了在扯著嗓子喊道“熱了”“熱了”……


    裴行儉望著手持竹棍的師父,他隱隱猜出師父要做什麽。


    師父、皇帝、李晦,這三人都打了這麽多年了。


    如今看樣子是還要打。


    估計等老了還要打。


    小曹一路小跑到禮部,整理好衣衫後從側門走了進去。


    在來到禮部侍郎所在的公署後,他才開口道:


    “李侍郎,陛下請你到內苑一敘!”


    “就我一個人麽?”


    “是的,一個人!”


    李晦點了點頭。


    把杯子裏剩下的一點涼茶一飲而盡,揉了揉眼眶後跟著小曹走出禮部。


    自打今早起眼皮就一直跳。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早跳喜,午跳財,晚間跳了有禍害。


    祖宗在上,太上老君在上,阿彌陀佛,大門……”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李晦跟顏白學的。


    顏白眼皮跳的時候就會念,各種神佛都會念一遍。


    李晦被一直跳的眼皮煩的不行。


    所以也念叨開了。


    但並沒有什麽用?


    “曹總管,陛下這兩日心情如何?”


    小曹歉意的笑了笑道:


    “李侍郎,這就讓奴很為難了。


    這個月陛下按時吃藥,如今身體好了許多,年底聖體就會康泰。”


    李晦點了點頭。


    陛下身子年底就會好這句話他是不信的。


    這個病得修養,需要很長的時間。


    如今十一負責整個皇宮的宮女。


    小曹負責整個皇宮的內侍。


    雖說宮裏看著和以前並無多大變化。


    但每日總會有不守規矩的宮女內侍被拖出去杖斃。


    這些人的死李晦一點都不覺得可惜。


    這些人做了什麽李晦甚至都知道一點點。


    無非是在想方設法地把宮裏的消息傳到宮外。


    如今東西兩路大軍還沒歸來,軍部力量空虛。


    恰逢皇帝剛好大病,這就讓很多人都蠢蠢欲動了起來。


    心也不安分了起來。


    連自己這樣的都“有幸”收到了李象的請帖。


    可想而知這李象發了多少的帖子。


    唉,李家有了這孩子,那真是罪孽。


    原本都覺得李厥過於憨厚,守成可以,開拓難。


    如今看來,李厥就是最好的,西域就是明證。


    他敢走出去。


    他真的在努力成為一個優秀的帝王。


    李厥聽說,當初去西域的時候陛下也問了衡山王。


    結果衡山王給拒絕了。


    李晦跟著小曹一直走到內苑。


    自打上個月開始,陛下每次都會在內苑待好長一段時間。


    內苑也因此開出了一大片空地。


    剛進內苑,大門就關上,李晦也終於知道眼皮為什麽跳了。


    “墨色?”


    “別喊我的字,字是給親近人來稱唿的。


    我和你不熟,你叫我顏白就行。


    聽說你最近喊著武藝大有長進……”


    顏白朝著李晦一拱手:“顏白特來討教!”


    說罷,短的那一根竹竿就扔了過去。


    李晦隻得接著,拿在手裏好歹能擋一下。


    若是空手,那真是自討苦吃。


    接過竹竿,李晦扭頭就跑。


    “不能打臉啊.....”


    才跑幾步後背就挨了一棍子。


    顏白之所以用長竹竿就是為了防止李晦跑。


    長竹竿能縮短他和李晦之間的距離。


    “墨色,你夠了,你知道我打不過你。


    別這樣,你有事說話行不行?”


    “說好的照顧陛下,這就是你照顧的?”


    李晦一邊搓著胳膊一邊跑:“你當我不想啊,你當我心裏不難受啊!


    可事發突然,我根本就沒有反應的時間!”


    “哎喲……”


    “哎呦……”


    長棍雨點般落下去,李晦雖能格擋一二,但擋不住全部。


    “疼,疼,疼......”


    “墨色,你倒是說話啊,不能一直打啊!”


    兩個人從菜地這邊打到了菜地那邊。


    李晦雖然有些武藝,但此刻一點用都沒有。


    他就算伸直了胳膊也夠不到顏白一星半點。


    李晦不跑了,直接躺在了地上。


    顏白的竹棍也恰好停在頭頂。


    此刻的李承乾已經醒來,躺在那兒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看出來了,顏白是棍子舉的高高的。


    落在身上卻是輕輕的。


    見顏白扔到棍子,李晦揉著腿站起身道:


    “墨色,真的不是我不幫高明。


    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又是同宗,說什麽我也不能不看著他。


    等我知道消息的時候事情已經發生了!”


    “當日劉仁軌先生在遼東大勝的消息傳來。


    陛下喜不自勝,隨後就突然倒地不醒。


    之後宮門封禁……”


    李晦咽了口唾沫,快速道:


    “太上皇歸來後,趙國公管三省要事,褚遂良褚公管兵部機要。


    後宮這邊,陛下身子微恙。


    我一外臣更是不能隨意出入……”


    顏白聞言猛地轉身,一把揪住李晦的領子,恨鐵不成鋼道:


    “你的嘴巴現在能說會道,太上皇安排這些事情的時候怎麽就閉口不言呢?


    你知不知道,太上皇在那一刻有多失望!”


    “如果不是你肯說這些。


    慧炬,我都有點懷疑你和那些人沒有什麽區別!


    都在謀算著利益,都等著做那漁翁。”


    李晦明白了,他終於明白自己錯在了哪裏。


    太上皇不掌權了,自然不好開口。


    所以當日牽著小龜讓群臣可見,就是表明自己的態度。


    可自己這個蠢人光想著皇帝怎麽樣了。


    竟然沒有想到此中深意。


    李慧舉起了手:“你說吧,要我怎麽做?”


    顏白深吸一口氣:“高明已經把這些事要做完了。


    就差臨門一腳,不能讓他的心血白白付出。


    明日你就舉薦許中書,讓他來!”


    顏白深吸一口氣:“讓他來當那個惡人!”


    “我人微言輕,薦舉的折子過不了三省!”


    顏白扭頭看著不知道何時已經醒來的李承乾,趕緊跑了過去。


    李晦也跑了過來,望著消瘦的李承乾,雙目泛紅。


    “陛下,臣不是沒良心,這些日子臣一直在遞折子,可全部被打下。”


    李晦揉了揉眼眶,聲音顫抖道:


    “他們說陛下身子微恙,不能被叨擾......”


    如果在昨日,李承乾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勃然大怒。


    如今李承乾一點都不氣,自己的兒子迴來了,安西兵就在迴來的路上。


    誰敢異動,誰就死!


    顏白不想看到李晦哭,哭的自己心裏酸酸的。


    “明日就來這裏,親自向陛下舉薦,這事就好辦了!”


    說罷,顏白望著李承乾麵前,低聲道:“陛下覺得呢?”


    李承乾從未覺得自己有這麽舒心過,點了點頭補充道:


    “光是許敬宗一個人明顯是不夠的,朕再加個人!”


    .......


    李晦此刻對顏白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他看到灰塵仆仆的顏白。


    知道顏白迴來的時間一定不長。


    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抓住了事情的主要脈絡。


    這眼光,在這朝堂之上活該他當大官,羨慕不來的!


    李承乾看著瞪大眼的李晦知道他在想什麽,忍不住道:


    “墨色迴來的時候定是見到仁基了,不然哪裏知道這些!”


    顏白笑了笑:“陛下真是的,就不能讓我顯擺一下麽?”


    李晦聞言呆住了,忽然站起身怒吼道:


    “墨色,起來,我要跟你決鬥.....”


    幾個人頓時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晦揉著腿,拍打著身上的灰塵滿臉幽怨。


    恰在這時候,小十一迴來了,她在前麵拎著鍋。


    一名宮女扛著一袋麵。


    內苑升起了淡淡的炊煙。


    李晦在和麵,李厥和小十一一邊說著悄悄話一邊摘著牆角處的野蔥。


    裴行儉忙著生火,燒水。


    李承乾坐在那裏,一邊輕輕地捶打著自己腿,一邊開心的笑著。


    此刻他的大腦飛速旋轉,想著下一步棋該怎麽走。


    “父皇在想什麽?”


    李承乾看著李厥道:“我在想如何下棋!”


    李厥聞言咧嘴一笑,毫不在意道:


    “下棋多累,以孩兒的看法就是掀翻棋盤,直接用棋盤砸腦袋!”


    李承乾眼睛一亮:


    “就不怕他找你拚命?”


    李厥撓著頭憨憨的一笑:


    “他們有什麽資格跟帝王下棋?”


    “拚命?他打的過我麽?”


    顏白駭然的望著李厥。


    李承乾得意的哈哈哈大笑。


    “好,朕就砸了這個棋盤!”


    天色漸黑,內苑的大門打開再關上,一道旨意直達三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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