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日的這個盛大的節日裏,吐蕃人忍不住了。


    生活在大唐多年的論欽陵知道大唐人在元日會有盛大的節慶。


    官員會放假,衙門會封印。


    三省六部也隻會隻有一兩個官員值守。


    而且在這個盛大的節日裏。


    鎮守在邊關的將士會比任何時候都思念遠方的親人。


    他們會拜祭祖宗。


    軍營裏所有人都會分批次的休息。


    論欽陵認為這個時候就是進攻的最好時機。


    經過和軍中將領商議後,論欽陵把進攻的時間設定為第二日的清晨。


    也就是另一半值守將士休息的時候。


    不知是上天的故意安排,還是命運的齒輪的悄然轉動。


    論欽陵的這個決定和顏白決定突襲突厥人的時間竟然一致。


    唯一區別的就是青海的天會比西域最北邊的天亮的更早一些。


    “吐蕃人來了!”


    牛師讚點了點頭:“是啊,他們來了。


    這論欽陵果然是最懂我們的人。


    大總管你的警惕是對的!”


    席君買深吸一口氣:“先不擊鼓,以號旗傳令。


    等吐蕃後軍開始往前壓的時候我們再擊鼓進軍!”


    “大總管怕這次也是佯攻?”


    席君買森然一笑:


    “不,聽說論欽陵是祿東讚最聰明,最能打的兒子。


    我要拿著他的腦袋來給我的封侯之路添磚加瓦。”


    牛師讚頗為無語道:


    “文德皇後的孝期已經過了。


    今年陛下就要改年號,立太子,封賞文武百官。


    以你的功績,一個青海侯或河州侯是跑不了的……”


    牛師讚低聲道:“師兄,你太拚了!”


    席君買知道牛師讚是在勸自己,扭頭望著他笑道:


    “當年齊王造反,師弟杜行敏率兵平叛。


    因功為郡公,和先生一個爵位……”


    牛師讚忍不住笑道:“一個名頭而已!


    他見了顏韻不也得陪著笑。


    不得走在小師弟的後麵,虛封賞而已!”


    “我答應過未央,我要給她掙一塊地出來的!”


    牛師讚徹底沒話說了。


    誰能想到,自己這個威猛的大師兄竟然和故去的房相一樣。


    都懼內,還不是一般的懼。


    身後的眾人忍著不笑出聲來。


    見牛師讚再翻白眼,席君買伸出手,笑道:


    “師弟們,敢不敢再隨我衝一迴。


    這一次,咱們要一戰定乾坤。


    這一次,讓吐蕃聞我等之名,聞風喪膽!”


    一隻手,兩隻手,三隻手……


    數十隻手壘成了高塔。


    這些都是樓觀學走出來的,都是當初百騎兵破萬的締造者。


    這一次眾人比當初更強。


    這些年……


    所有人都準備再次創造奇跡。


    令旗揮舞,軍營裏麵所有的大唐府兵見旗幟而動。


    以校尉為單位,一個接著一個箭矢陣快速成型。


    伍長吆喝一聲接著一聲。


    席君買一身猙獰的戎裝出現在城牆之上。


    軍營中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歡唿聲。


    對於眾多府兵而言,裴行儉就是他們的偶像。


    百騎破萬是何等的豪邁。


    絕大多數人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對於英雄大家卻是知道的。


    不管是兵部的兵文,還是前輩的口口相傳。


    一個身後沒有士族幫襯的窮小子,硬是用自身的實力在西域打出半邊天。


    十七歲百騎破萬,二十七歲統一州兵馬。


    這人生簡直就是活脫脫的夢裏的自己。


    如今猛將就站在自己麵前,是何等的振奮人心。


    吐蕃人來了,仆從軍先到。


    數百人扛著投石車開始了他們的死亡之旅。


    他們知道唐人有火藥。


    所以他們要逼著唐人用火藥。


    約莫四箭之地的距離,吐蕃人的投石車開始停步不前。


    數個唿吸之後,一顆顆牛頭大小的巨石開始朝唐軍營地這邊襲來。


    可惜準頭不行,好多都是歪的。


    隨著吐蕃仆從軍不斷的校正距離,投石車的準頭慢慢好了起來。


    有的甚至能落在柵欄邊上,有的轟擊在城牆上。


    看著距離不夠,一吐蕃將領騎著馬來迴嗬斥。


    仆從軍隻得扛起投石車開始往前靠。


    四箭的距離變成了三箭。


    隨著席君買手中的令旗落下。


    七個渾身泛油光的炮車推了上來。


    火藥、身管、彈丸三個基本要素已經齊備。


    轉動身管齒輪開始轉動。


    隨著伍長的令旗揮舞,轟的一聲響穿雲裂石。


    數個唿吸之後,敵軍的投石車旁又傳來一聲巨響。


    歪了!


    但炮彈裏麵藏著的鐵珠也讓一群仆從兵慘嚎著倒下。


    目前書院匠人的技術就卡在了這裏。


    刻不出均勻的膛線導致精度不高,容易歪。


    而且用的還是導火索觸發的方式。


    就是彈頭上還有一根導火索!


    開炮時炮膛裏的推進火藥會點燃彈頭上的導火索。


    而火索是引線。


    這個方式有一個很大的弊端。


    引線燃燒需要一定的時間,然後才會引爆彈頭。


    所以,有的火藥彈會在空中爆炸。


    有的會落地後滾一段距離再爆炸。


    有的落地後剛好壓到引線,就成了啞炮。


    如果能解決膛線和火索問題。


    不說數裏之外斬殺敵將,轟倒敵軍的大旗還是可行的。


    關於導火索燃燒的時間控製是醜奴的作業。


    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的研究著。


    顏白隻說了原理,對他其實等於沒說。


    醜奴等於是一個人在摸著石頭過這條未知的大河。


    膛線是劉德柱在摸索。


    同樣的艱難,刻一迴就要實驗一迴。


    沒有什麽一蹴而就。


    也不是顏白一說這些人就能立刻明白,然後立刻就能絲毫不差的做出來。


    什麽都沒有。


    全是不斷的積累,不斷的摸索。


    火炮聲又響起,與上次足足間隔了二十個唿吸。


    論欽陵笑了,他知道中間的間隔就是時間點。


    他努力的吆喝著,解釋著。


    用簡短有力的話語,來抹去吐蕃將士們對爆炸的恐懼。


    又一輪炮聲落罷,論欽陵的大手一揮。


    左右兩側的輕騎兵立刻就衝了出來,速度極快。


    論欽陵打算用快速突襲和大迂迴、大穿插來解決戰鬥。


    對於被炸毀的投石車,哀嚎的仆從兵,論欽陵看都沒多看一眼。


    這一次的騎兵也不是主力,論欽陵還在試探虛實。


    他要等,等席君買出來。


    “輕騎,真是不知死活。”


    席君買看著奔襲而來的騎兵,往身後看了一眼。


    震天的鼓聲響起,城牆上的步卒紛紛拉起了手中的弩弓。


    隨著鼓聲,箭雨朝著衝來的輕騎齊齊射出。


    .......


    密集的箭雨如暴雨般覆蓋而來,叮叮當當的落在厚實的盔甲上。


    除了讓盔甲發出輕響之外,並未阻礙騎兵的衝鋒。


    李景仁單手持槊高聲怒吼。


    身後的孫書墨一手護眼,一手握著鐵骨朵殺氣騰騰。


    身後眾人皆都明白此戰代表著什麽。


    全都是一副猙獰的模樣。


    大地轟轟作響,狂風卷起千堆雪。


    天地之間像是籠蓋了一層厚厚的水霧。


    狂風帶走了聲音,飛舞的積雪掩蓋了顏白的蹤跡。


    也阻擋了哨塔士兵的視線。


    哨塔上突厥哨兵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模糊的視野裏......


    半隱半現間,猙獰的鐵甲,緩緩震動的地麵。


    他隻覺得他看見了一群來自地獄的惡鬼。


    正朝著自己這邊撲來。


    看著哨塔上的積雪在震動中簌簌的往下落。


    哨兵終於迴過神來,他將冰冷的號角猛然放到嘴邊。


    急促的嗚嗚嗚聲響起,然後在山穀裏迴蕩。


    哨兵想大喊,卻發現嘴巴從號角上拿不下來了。


    號角的那個嘴是銅嘴。


    是需要時刻握在手心的。


    他那會兒打了個盹。


    然後……


    眼看著雪霧裏麵的重甲鐵騎越來越近。


    他猛的一扯,一張嘴頓時鮮血淋漓。


    他站在高處,淒厲的大聲叫喊起來:


    “敵襲,敵襲,敵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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