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白一個人忙的不可開交。


    嘴裏念念有詞,顯得整個人神神叨叨。


    待一切忙完,顏白扔下了火把。


    火焰衝天而起,空氣中彌漫著讓人作嘔的味道。


    顏白笑著拽著杜荷的頭發,好讓他看的清清楚楚。


    然後慢慢的把一罐子石脂水澆淋到杜荷的身上。


    “親愛的公子,睜大眼睛,先看,一會兒就該你……”


    杜荷望著火焰裏慢慢蜷縮在一起的屍體。


    有的還在翻滾著,一邊求饒,一邊妄圖從火裏麵爬出來。


    嗅著身上難聞的氣味,渾身忍不住發抖。


    打小就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


    一輩子沒有去過戰場的貴公子。


    哪裏見過如此慘烈的場景,這和他想的一點都不一樣。


    這些對他來說就是噩夢。


    眼看著顏白舉著火把走來。


    看著笑盈盈的顏白,杜荷撐不住了。


    “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


    聽著熟悉的聲音,李厥猛然從人群後麵衝了過來。


    一把掀開杜荷臉上的麵甲,望著熟悉的麵龐……


    李厥猛的打了個趔趄。


    他使勁的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見到一切是真的。


    這一刻的李厥仿佛覺得天都要塌了。


    他一下子明白了,早間天亮時東宮的那群刺客是怎麽來的了。


    “父親身邊的人是你安排的?”


    “是我!”


    李厥如遭雷擊。


    這可是父親一直念叨的人,這是和父親幼年時一起長大的人。


    這是小時候把自己架在肩膀上的人。


    如今卻要殺自己的父親,殺自己的母親。


    “為什麽,為什麽,襄陽郡公,你這是做什麽啊?你這是在做什麽啊?”


    失望,震驚,不解。


    李厥癲狂的大叫著,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李厥的臉龐滑落。


    顏白從未在見過一個人眼裏會有這麽多情緒交雜在一起。


    杜荷不敢看李厥的眼睛。


    顏白輕輕地將李厥摟在懷裏,可憐的孩子放聲痛哭。


    人生的第一課看到的竟然是背叛。


    是人性的黑暗。


    “說吧,我顏白會保你一條血脈!”


    杜荷笑了笑,知道自己敗了,人也放鬆了開來。


    可他不喜歡顏白。


    長安皆傳顏白之名,父親臨走時還讓自己多向顏白學習。


    憑什麽?


    憑什麽自己要向他學習?


    一個油滑的小子,仗著家世在長安無禮的小子,也就在詩詞一道小有名氣。


    自己是“城南韋杜,去天尺五”的杜家。


    論家世,論尊崇,自己憑什麽向他學習?


    憑什麽他和太子亦師亦友,憑什麽自己的書房要掛著他作的狗屁詩詞。


    憑什麽李靖要讓他接班軍部。


    自己杜荷五歲練武,七歲詩詞,憑什麽所有人都親近他。


    征伐遼東,自己也請命了,李績憑什麽不讓自己拜將。


    讓自己當個親衛給他站崗?


    看不起誰呢?


    自己當然不去,為什麽要去受人冷眼?


    憑什麽啊?


    就憑自己阿耶不在了,都欺負自己麽?


    杜荷喘著粗氣,斜著眼睛看著顏白,笑道:


    “顏白你以為你贏了,其實是李世民贏了。


    在這大唐,你我隻不過都是棋子而已,天下王侯寧有種乎?”


    杜荷看著顏白:“顏韻在國子學吧!”


    顏白一愣,他覺得眼前的杜荷多了一張臉。


    抬起頭,所有人都好像多了一張臉。


    深吸一口氣,顏白壓下了心口的腥熱。


    杜荷得意的笑了笑:“想知道麽,求我!”


    李厥飛撲過來,慌忙道:


    “伯伯,伯伯,我李厥求你,我李厥求你,求求你,結束吧,快些結束吧,不能死人了,城陽姑姑會哭死的。”


    杜荷看著李厥,聽著這一聲又一聲的伯伯,麵露追憶。


    惋惜,釋懷,解脫,最後變成喟然一歎。


    杜荷伸手輕輕的擦去李厥的眼淚,笑道:


    “你們李家可算出了一個有良心的人,未來天子尊求我,值了,值了!”


    杜荷抬起頭看著顏白,笑道:


    “放過你了,記住,這是我杜荷看在太孫的麵子上,不是看在你顏白的麵子。


    在我這裏,我始終不服你。”


    杜荷拍了拍李厥的肩膀,笑道:


    “城外的事情分三個部分,我負責的是在大禮的時候引發騷亂。


    地點就是在這東市,放火,引發騷亂。”


    “第二部分是在國子學,國子學學生皆為貴族子弟。


    抓了他們,可以達到“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效果。”


    “這裏是房遺愛負責!”


    杜荷抬起頭看著顏白自豪道:


    “決定成事的那刻起,房遺愛就已經決定了,殺掉最討厭的,隻留貴族子弟。


    姓孔的,和姓顏的很討厭,骨頭硬!”


    杜荷吐出一口血沫子:“得死!”


    望著顏白那擇人而噬的眼神,杜荷繼續道:


    “第三部分就是楊政道,這是後路,萬一不敵,我們可以快速離開長安!”


    顏白聞言轉身上馬。


    杜荷驚奇道:“你就不問問他藏在哪裏麽?”


    顏白頭也不迴道:“曲池坊是吧!”


    杜荷佩服道:“這點你倒是讓我佩服。


    曲池坊挨著曲江池,曲江池又和黃渠相接,一旦離去,就可快速離開長安。”


    “我承諾的,你杜家可以遺留一子。


    至於去什麽地方,路上會不會死,這次因你們而死官員會不會對其下手,我就管不著了。”


    杜荷朝著顏白拱拱手。


    眼見顏白離去,杜荷自言自語道:


    “我不喜歡你,所以我也不願欠你的人情。


    糧食漲價是山東世家,他們躲在西市!”


    “商道被斷是關隴有人把突厥人放了進來,故意為之。


    他們手裏有兵部的過所,我想,你該知道!”


    杜荷自言自語的聲音不大。


    但確保顏白能夠聽得清楚。


    說罷這些,杜荷失了魂般躺在地上。


    陌刀手衝了過來,麻利地卸掉他全身的骨節。


    確保杜荷不會自殺。


    顏白打馬朝著國子學衝去。


    不長的一段距離,顏白卻覺得格外的漫長。


    腦子一片空白,顏白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活著。


    外麵響起了馬蹄聲,國子學諸生頓時一驚。


    黑齒常之手握兩把橫刀,猛然站起,怒喝道:“誰?”


    “是我,顏白!”


    短短的四個字就仿佛定海神針。


    書院裏的學子仿佛找到了靠山,緊繃的心神頓時鬆了下來。


    經曆過慘事後眾人忍不住哭出聲來。


    哭聲越來越大,眾人慌忙的衝到門口。


    一邊哭,一邊七手八腳的把擋在門前阻礙敵人的障礙物搬開。


    門開了,顏白走了進來。


    “先生……”


    “先生……”


    望著眼前的屍橫遍野,滿地的血汙,顏白忍不住打了個趔趄。


    天地都在旋轉。


    照著胸口狠狠捶了兩拳。


    顏白才讓自己沒有倒下。


    可一抹腥味還是從嘴角滲出。


    望著坐在門檻上的顏韻,顏白顫聲道:“可好?”


    熟悉的聲音傳來,顏韻愣愣地抬起頭,望著,望著,眼睛猛地一亮。


    突然就哭了,抱著懷裏的秦月穎。


    跌跌撞撞朝著顏白衝了過去。


    “父親,救救秦伯,救救他吧!”


    顏韻哀嚎的祈求聲在書院迴蕩。


    顏白緩緩地蹲下身,掰開秦月穎的手,從他手掌心取下橫刀。


    “老秦,走,我給你報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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