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迴到宮裏的時候長孫皇後才喝完藥。


    這藥先前很管用,喝一次能舒服幾天,很有效果。


    到現在這藥已經是治標不治本了,隻能讓人勉強的舒服一小會。


    等藥效過後,該咳嗽的還是咳嗽。


    如果不想咳嗽就得繼續喝。


    喝的次數越多,維持的時間就會越來越短。


    孫神仙也沒有什麽好法子。


    他對於這種病束手無策。


    他已經試過幾百種藥方了,都是治標不治本。


    虎狼之藥不敢用,長孫皇後的身子骨太弱了,怕會適得其反。


    知道晉陽來了,長孫皇後很是開心,立馬安排了年年準備了小兕子平日裏最愛的糕點和小甜食。


    “母後.....”


    “紅什麽眼睛,母後不是好好的麽?


    我就知道不該讓厥兒去仙遊的。


    他那張嘴什麽都說,也定是什麽都說了,所以你才來了!”


    望著小兕子通紅的眼眶,長孫皇後笑道:


    “老毛病了,一入冬就會如此,老是紅著眼睛作甚,不好看!”


    小兕子轉過腦袋,對著胖胖的年年道:


    “姑姑,收拾一下,我一會就帶母後迴仙遊。


    謝神仙在,孫神仙也在。


    他們會比宮裏的這群愛當官勝過愛研究醫術的太醫強多了!”


    還沒走的太醫羞愧的低下腦袋。


    太醫署裏麵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是公主說的這樣。


    但至少有一半人是這樣的。


    那一半人都是為了當官。


    年年為難了,出宮這件事她做不了主。


    見年年麵帶為難之色,小兕子站起身道:


    “快去,父皇那邊我去說,收拾好之後咱們就走,這宮裏太冷清,人氣太少,母後的身體最要緊。”


    “喏!”


    年年慌忙去準備了。


    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快馬去稟告皇帝,然後告訴太子。


    等兩人都點頭了之後,這事兒才可以做。


    在這宮裏,看似自由,其實才是這天底下最不自由的地方。


    一點一滴都有人在記錄著,說話做事都需要思量著。


    表率就是最大的束縛。


    出一趟宮,前前後後圍滿了人,去哪裏都有人規勸。


    寒風裏,年年跑了大半個長安城。


    皇帝沒說什麽,落寞的說了一個準,然後把史仁基派了出去。


    太子倒是想說什麽。


    但一聽是晉陽,他想了想還是算了。


    對於晉陽,李承乾也不敢去惹她生氣。


    惹惱了她,難哄不說,還容易被小心眼的她記恨。


    皇後的離開悄無聲息,隻有二十三名護衛,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


    在擠過擁擠的長安城之後,一路朝著仙遊而去。


    馬車雖普通,但裏麵卻鋪的厚實,搖搖晃晃,如同嬰兒的睡床。


    不知不覺間長孫皇後就舒服的睡著了。


    見母後睡著,晉陽的眼淚才落下來。


    短短的一個月沒見,沒有想到母後會瘦的那麽厲害。


    麵頰上的肉越來越少,精氣神也越來越差。


    記憶裏的母後始終是精神滿滿的樣子。


    這一次見,肉眼可見的蒼老,躺在那裏仿佛就和那外麵灰色的天空融在了一起。


    “姑姑,母後病的很厲害麽?”


    年年點了點頭:“自從高陽公主那件事後皇後就沒笑過,也沒出過宮,一直默默的呆在後宮,偶爾偷偷的掉眼淚!”


    “陛下也不開心,一直呆在芙蓉園!”


    小兕子輕輕歎了口氣。


    她知道一定是這樣的,母後極度失望才會心裏難受。


    如此醜事雖然已經很低調的處理了。


    但一定擋不住那悠悠之口。


    晉陽雖然不懂朝堂,但她知道,這件事一定源於朝堂。


    皇家無私事,每一件事情的背後都是別有目的。


    阿耶說過,朝堂之上,為什麽永遠隻有那數百人。


    因為那數百人後麵都站著數萬人。


    他們是那數萬人利益的代表。


    他們在朝堂說的話,就是那數萬人說的話。


    長孫皇後的睡眠很淺,路才走了一半,馬車裏響起了咳嗽聲。


    晉陽翻身下馬,翻上馬車,伸進了半個腦袋。


    “母後,是不是顛簸的有些不舒服?”


    長孫皇後撫著胸口笑道:


    “比宮裏的馬車舒服多了,這一覺睡的是真踏實,這怕又是書院的產物吧?”


    小兕子點了點頭:“嗯,是書院做的,輪子兩側有韌性極好的百鍛鋼,跑的時候減震,沒有其他馬車這麽顛!”


    長孫皇後望著伸進來半個腦袋的晉陽笑道,望著她紅撲撲的小臉笑道:


    “小兕子,進來說話,外麵冷。”


    晉陽搖搖頭:“孩兒身上有寒氣,進去會讓母後難受。


    母後再躺一會兒,再睡一覺,醒了就到了,我就去求孫神仙。”


    長孫皇後看著晉陽的那張臉,喃喃道:


    “大了,婚事也該定下了,這次來仙遊,母後就去找袁天罡,讓他給你看個日子!”


    小兕子緊緊地拉著簾子,生怕鑽進來了一點風,聞言笑道:


    “阿耶已經把日子看好了,明年的年底,他說那時候大家都迴來了,熱鬧!”


    長孫皇後笑了笑:“明年?我怎麽能不知道是明年!”


    “那就是還有一年,老身就怕等不到明年。


    我這身子,越來越差了,幾個孩子裏,也就你的人生大事還沒落地!”


    晉陽聞言大急道:“母後切莫說喪氣話,到了仙遊,讓孫神仙給你看看身子。


    他是神仙,我的病都能看的差不多,母後他也能看好!”


    長孫皇後笑而不語。


    玄奘來看過,孫神仙看過,謝映登,袁天罡也都來看過。


    這要是能治好,早就治好了。


    見晉陽不肯進來,她索性打開了車窗。


    冷風一吹,又開始咳嗽。


    這幾聲咳嗽,雖是將清涼爽寒氣入腹,卻讓她心裏的那股鬱結感散去不少。


    小兕子無法,隻得鑽入車廂裏,順手把車窗關上。


    “坐這兒,把腿蓋上,對靠著舒服。


    來來,給娘說說,你和小鏡圓完親成家,你那小氣的阿耶都給你準備了什麽?”


    晉陽見母後開心,咳嗽聲也少了很多,笑道:


    “阿耶不小氣,自從他去江州之後這個家的大小物事都是孩兒在管了。


    能給的都給了,多的說不清!”


    長孫皇後笑道:“你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哪兒呢,孩兒都開始管人了。


    家裏的幾個,哪個不怕我。


    十一,小彘奴,小龜,就連大肥都被我管著呢!”


    晉陽豪氣道:“我是老大,我是長嫂,誰敢不聽我的!”


    長孫聞言笑道:“顏家清廉,摳摳搜搜的連個仆役都沒有。


    唯一的一個管家還是個老頭子,真是苦了你!”


    “小兕子笑道:“孩兒已經習慣了,外人不知樂趣,自己動手,才知道做事有多麽的不容易!”


    “你啊,小嘴巴就是會說。”


    馬車徐徐向前,馬車裏時不時傳出來笑語聲。


    年年擦了擦眼淚,心裏也不由得開心了起來。


    緩過來了,皇後終於緩過來了!


    到了仙遊長孫皇後也沒有歇著。


    趁著小兕子去找孫神仙去了,年年攙扶著皇後直接去了顏師古的草廬裏。


    簡單的寒暄了片刻,長孫皇後開門見山道:


    “先生,觀音婢身子不行了,今日來是有事相求,也是來了卻心事的!”


    “婚事?”


    長孫皇後點了點頭:“墨色不在家,晉陽和顏韻不小了,也該完親了。


    雖說日子已經定了,但我...我怕我等不到明年年底。


    你是長輩,所以想來聽聽你的意思!”


    顏師古看著皇後,輕聲道:


    “皇後切莫胡說,精氣神,精氣神,要打起精氣神,你也是讀過書的,這個道理也是該懂的!”


    “天有三寶日月星,人有三寶精氣神,咳咳咳~~先生正是我讀過書,所以,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聽著長孫皇後那如犬吠般從胸口裏麵迸發出來的咳嗽聲。


    顏師古難受的不知道說什麽。


    想當年皇後還是妙齡少女。


    這才多少年,這一轉眼都已經是滿頭銀發,容貌不再。


    “皇後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宜早不宜遲!”


    “唉!”


    顏師古重重地歎了口氣。


    長孫皇後道:“先生聽我說,我怕是熬不到明年了。


    我若去了,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很長,孩子大了,孩子的事情也就耽擱了。


    我知道墨色不在,這麽做顯得禮製不合。


    可我也別無他法,就算不為我自己,我也要為孩子考慮一下,完親,子嗣。


    因此想請先生來做個主!”


    顏師古沉默了許久,而後點了點頭:“我做主了,那就由皇後安排!”


    長孫皇後鬆了口氣:“好,我來安排,墨色那邊我去信給他說,我想他會明白!”


    “他是一個重情的性子,你給他寫信,我怕他會難受啊!”


    長孫皇後歎了口氣:“他會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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