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白病了。


    打完白岩城後睡了一覺,再睜開眼才發覺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明明是正熱的六月。


    顏白卻覺得全身冰寒。


    憑著過往的經驗,顏白覺得自己發燒了。


    沙啞的嗓子喊了一聲孫書墨,才發現嗓子也啞了。


    孫書墨一進帳篷,見顏白的臉色,蒼白的嘴唇,頓時就覺得情況不對。


    他快速的去準備熱水,然後又馬不停蹄的去把裴行儉喊來。


    裴行儉把手搭在顏白的手腕上就嚇了一大跳,太燙了,而且脈象急促,觀之猶如鍋下柴多火旺。


    很明顯,師父這是發燒了。


    孫書墨蹲在一旁,著急道:


    “縣令,將軍這是怎麽了?要不要我去後勤處要點被褥過來給捂一捂,發個汗?”


    裴行儉搖了搖頭:“不妥,風熱症才需要發汗。


    師父是遭了風寒,應該用辛溫發汗藥,你去找點麻黃、桂枝、羌活!”


    “好!”


    孫書墨的藥還沒找來,許敬宗來了。


    他徑直走到顏白身邊,也開始給顏白號脈。


    他眯著眼感受著顏白的脈搏,掰開顏白的嘴看了看,低聲喃喃道:


    “鍋下柴多火旺,抽去柴薪則火熄熱退,要用大黃、芒硝等藥,以通利大便,瀉下熱結,使邪熱從下而去。”


    見裴行儉看來,許敬宗繼續道:


    “再者,通便去火,又能保護陰液,猶如防止火太旺而將水燒幹,限製體溫上升,這也有利於退熱!”


    片刻之後李恪也來了。


    他也眯著眼開始給顏白號脈。


    “我怎麽不知道,你會看病?”顏白看著李恪好奇道。


    李恪笑了笑:“這不是在學麽,別人都會,我不會,那不就顯得我很傻麽?”


    顏白道:“李崇義?”


    李恪笑道:“吾輩之楷模也!”


    等到和皇帝說完話的李泰也來了的時候。


    顏白的帳篷外全是等候著,準備依次去看望先生的書院學子。


    全是人。


    顏白喝了一口水,靠在那兒。


    見燈影下,帳篷外全是人影,沒好氣道:


    “守約,管一下,我還沒死呢,用不著那麽多人來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死了,不早了,都去休息吧!”


    “哦!”


    人很快就走完了,可有幾個人還是沒離開。


    顏白抬起頭看著幾個熟悉的麵孔。


    有李泰,有尉霖。


    在兩人身後還有來了遼東就消失了的袁天罡。


    顏白看著青雀笑道:“青雀,你暈船不?”


    青雀笑了笑:“別提了,我的膽汁都要吐出來了。


    本來三月就要攻打卑沙城的,將士們受不了,跟我一樣,總是吐。


    張大總管沒法,隻好在海上飄了一個多月。


    硬是讓我們這些北方的漢子學會了水,學會了不吐!”


    顏白扭頭又看向了袁天罡:


    “真人,一來遼東就神龍見首不見尾,好生的瀟灑,讓人羨慕啊!”


    袁天罡笑了笑,走到顏白身前,笑道:


    “我這人閑不住,一來遼東我就去找陳大德了,也是今日才迴來!”


    顏白了然,陳大德是大使,也是最大的斥候頭子。


    他這些年在高句麗,一邊賄賂高句麗官員,一邊到處說他喜歡欣賞風景名勝。


    然後這些官員就帶著他瞎跑,這一跑就是兩年。


    這一跑,就把高句麗的邊防給看了個底朝天。


    大唐的行軍路線就是他畫出來的。


    見顏白還想說什麽,袁天罡按著顏白的肩膀,笑道:


    “躺好,真人我也是學醫數十載,我給你看看!”


    顏白順勢躺下。


    袁天罡先是看了看顏白的舌苔,又伸手在顏白的太陽穴等處輕揉了幾下。


    然後坐在顏白身邊摸著顏白的手腕,他閉目沉思,氣勢森嚴。


    營帳鴉雀無聲。


    過了好一會兒,袁天罡睜開眼道:


    “身子乏力,應是用力過度,虧了神,致那外邪乘虛而入。


    不是什麽大事,去熱,將養元氣,就無礙了!”


    顏白感激地點了點頭:“謝謝真人!”


    袁天罡惶恐道:“別謝我,我害怕你的謝,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袁天罡走出顏白的帳篷。


    腳步就變得飛快起來。


    他衝迴自己的營帳,點燈,研墨。


    然後快速的把腦子裏記著的東西畫在紙張上。


    看著白紙上的掌心紋,麵相紋......


    袁天罡忍不住從懷裏掏出了龜殼,塞入銅錢後就開始輕輕搖動。


    卦象顯……


    燈光下,袁天罡呆滯的臉色格外地瘮人: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相由心生,見,可見之物,實為非物,可感之事,實為非事,不存在,怎麽能不存在呢?”


    “難道是我畫錯了?難道是我記錯了?”


    ......


    “啊!”


    黑夜裏突然傳來的一聲大唿。


    守夜巡邏的高侃見狀,立馬大喊道:“快,那老道搭的帳篷塌了…


    我就說了,帳篷不能立在那兒,他偏偏不聽。


    還跟我說他選的那塊是陣眼,是風氣之地,夜裏睡覺最安靜,還無牲畜的臭氣,一夜到天明……”


    高侃得意道:“還好我不信!”


    顏白病了,看望的人很多。


    顏家莊子裏,顏白和伽羅的兒子圭兒也病了,也是發熱的症狀。


    已經三天了,溫度依舊退不下去。


    顏白和伽羅的這個兒子就是叫圭兒,圭奴,大名顏璋。


    璋字出自《尚書·顧命》:秉璋以酢。


    名字是大兄顏師古起的。


    他說《詩經》裏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而且圭還通龜,是一個好名字。


    這個名字讓顏白總是覺得大兄在罵自己,圭兒,龜兒。


    自己是個大烏龜。


    可在大唐,龜是長壽的象征,是美好的祝福。


    和龍、鳳、麟一樣,龜作為吉祥的象征成為了祥瑞的符號。


    長輩給晚輩起的名字有龜,那就代表著長輩很喜歡這個晚輩。


    顏師古對顏白起名字是深痛惡絕。


    好好的一個女孩子,起個小名叫“十一”。


    熟悉的是知道這孩子十一月出生。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孩子在家裏排十一呢!


    所以,顏師古起名字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問顏白的意見。


    直接行使長輩的權利,直接就取了這麽一個名字。


    他還說了,等顏白再有一個孩子,就叫做璧娘。


    剛好把如圭如璧這樣的美玉湊足。


    顏白沒有拒絕的權利,


    如今,圭兒病了,二囡和李元嘉也來看了,依舊不見好。


    裴茹已經著急,小孩子不能這麽燒下去,再拖下去容易把身子燒壞了。


    這樣的事情又不是沒有。


    長安每年都有這樣的孩子,最後燒退下了,孩子也落下了一個流口水的毛病。


    一看就是把腦子燒壞了。


    長孫皇後也來看孩子了,抱著孩子走了一圈。


    她說定是前日的一場雨,突然降了溫,小孩子沒招住。


    陳虎和顏韻已經進山了,無論如何也要把孫神仙請下了。


    莊子的大夫都看不好,那隻有請孫神仙了。


    顏白不在,請孫神仙就隻能顏韻去。


    這是禮節,這是請人的態度,是顏白臨走時交代的。


    不管別人在不在乎這些禮節,但自己的態度要端正。


    家裏孩子一生病,裴茹的心情就不好。


    她認為,後宅不安生,是自己這個當主母的沒有把家人看好。


    如今長安是事,家裏不安穩。


    裴茹真的想顏白能早些迴來。


    遼東的軍報迴來了,不過那都是四月的。


    軍報裴茹看了,夫君立了功,小守約也有了先登之功。


    是喜事,可那畢竟是四月的。


    前不久,報捷的狼煙升起了,裴茹也看到了。


    都說是遼東大捷,遼東城被大唐勇士拿下。


    長安沸騰了好長一段時間。


    可裴茹依舊開心不起來。


    這次遼東之戰,家裏的兩位頂梁柱都去了。


    戰場上刀劍無眼,這讓誰不擔心。


    如今已經六月了,按皇後所言,現在大軍怕是深入遼東。


    可音信全無,這感覺就像是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師娘,真興大師來了!”


    裴茹抬起頭,那剛硬的眼神把二囡都嚇了一跳:


    “消息倒是挺靈通,那就見一見,二囡你去請來,如果是來講佛經,就讓他去找無功先生!”


    二囡點了點頭:“估摸著是來給小圭看病的!”


    裴茹笑了笑:“無利不起早,必然是有條件,要麽是書院,要麽就是別的!”


    說著,裴茹看向了二囡:“你一會兒別走,看看他到底是要些什麽!"


    “好!”


    裴茹歎了口氣:“希望是我小人之心,是我婦人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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