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胡風格外的開心。


    早早的就把他在東市的那間三層小樓收拾的一塵不染。


    幾個新羅婢和高昌女拿著抹布細細地擦拭著屋裏地板的溝溝角角,就連門前花圃裏麵的竹子都不放過,也要派人拿著抹布細細地擦一下。


    精細到這個地步了胡風還有些不放心。


    騎著馬去了西市把大女兒圖蘭朵一家子也喊了過來幫忙。


    圖蘭朵如今也嫁人了,東市市令牛德華做的媒人,嫁給了長安縣的一個叫做李超的不良人。


    李超原來是譙國公柴紹麾下的一名斥候,因為在打梁師都的時候受了傷就從軍陣上退了下來,靠著軍功賞賜在長安過上了當富家翁的日子。


    可惜過慣了刀口舔血的他已經不習慣種地的日子,把軍功的賞錢花完了之後就把朝廷賞賜的地賣了。


    渾渾噩噩過了七八年,迴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一事無成。


    可等李超再想成家立業,發現自己好像被長安遺棄了。


    打完梁師都的時候是貞觀二年,那時候他才十五歲,人又年輕,又有軍功,又有賞錢,總以為這輩子就吃喝不愁。


    誰知道,渾渾噩噩過了七八年後迴頭一看已經是二十三四了。


    錢要花完了,年紀大了,媒人都不上門了。


    雖說寡婦倒有人介紹了不少,但身為家中獨子的李超不想替別人養孩子。


    眼看再不完親,就要違法了,衙門的板子都要落到自己屁股上了,李超這才急了。


    軍中的兄弟有幾個當了校尉,仗著還有幾分情誼在,李超托人找關係。


    於是就和原先左武衛退下來的大牛,也就是東市的市令搭上了關係。


    軍伍下來的兄弟沒有那些虛頭巴腦的,脾氣對的上就是好兄弟,李超和大牛聊得很好,就通過大牛的關係認識了圖蘭朵。


    兩人第一次見麵彼此都覺得很不錯,圖蘭朵也相中了李超俊朗的模樣。


    一來二去,一迴生二迴熟,兩人慢慢的熟悉了起來。


    雖說圖蘭朵是個異族人,過往也不是那麽的光鮮明亮,但刀口舔血的李超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能不能有人願意跟著自己。


    如今大唐娶異族人的漢子多了去,他這個年紀要再拖下去。


    說不定娶個新羅婢還要花錢買。


    於是在貞觀十年兩人悄然無聲的成了家,兩年的時間家裏多了兩個胖小子。


    圖蘭朵也就變成了正兒八經的大唐人,戶籍上寫的是李氏,詳細點是李圖氏。


    大牛又見李超是斥候出身,武藝了得,就推薦給了長安縣主簿陳繼師,考察後進了不良人隊伍,專門負責抓捕罪犯。


    因為能力強,業績突出,抓了不少的罪犯,短短兩年就成了不良帥。


    再加上家裏有了兩個兒子,兩人壓力一下子就大了起來,幹活不要命。


    兩口子一個負責西市的商隊,一個負責西市的治安,一文一武,如今日子過的不錯,原來賣出去的地又買了迴來。


    今日一大早就被圖蘭朵火急火燎的拉了起來。


    李超見圖蘭朵著急的樣子,以為便宜老丈人胡風不行了,等到了東市,李超才鬆了一口氣,整理一下儀容儀表之後也開始跟著忙碌。


    李超心裏清楚,不良人能有如今這地位全靠顏縣公,同僚說也就顏縣公把他們當人看,把一個被人唾棄的不良人,變成了香餑餑。


    顏家的帖子來了,伽羅要帶著幾個小的迴來看望他這個當爹的。


    當看到顏家帖子的那一刻,胡風開心的心都險些跳出來,明明就認識字,還顯擺的拿著帖子跑了七八個鋪子,詢問了七八個掌櫃。


    然後,在他們敬畏且羨慕的眼神中,謙虛的離開。


    見胡風拿著夾子在挑選著糖塊,把最好的,最勻稱地放到糖罐子裏。


    圖蘭朵頗有些無奈道:


    “阿耶,不必如此,都是吃的,你非要挑一般大小做什麽,孩子們不挑,隻要是出自王婆婆家的就行,大小無所謂的。”


    胡風頭也不抬道:“這哪成呢,伽羅迴來,小彘奴迴來,小郎君也跟著一起來,我可得準備好。


    也就這點心意能拿得出手,剩下的別說伽羅看不上,我都看不上,蘭朵,你忙你的,別管我……”


    見圖蘭朵真的不再說話,胡風有些不好意思道:“蘭朵,你說縣公會不會也一起來啊!”


    圖蘭朵聞言沒好氣道:“別做夢了,小郎君能來就已經是看在妹妹的麵子,也給足了你麵子。


    大郎若是來,你見了他你該說些什麽?身份不一樣,就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別讓妹妹不開心就行了。”


    胡風笑著點了點頭,伽羅能來看他,那他在東市的頭人地位還能再做幾年。


    “蘭朵,你張羅著,我去東市門口等著,我估摸著快到了!”


    胡風說罷背著手就離開了屋子,晃晃悠悠的去了東市口。


    年底的東市人多的不行,一輛輛的馬車全部都往東市裏麵鑽,麵前路過的每過一輛馬車胡風都要駐足看一眼,見不是,然後又看下一個。


    “阿翁……”


    一聲脆生生的唿喊,讓胡風打了個哆嗦。


    抬腳一看,伽羅等人正牽著馬朝著自己走來,兩個小的就坐在馬背上,胡風趕緊迎了上去,想著施禮,卻被伽羅狠狠的瞪了一眼。


    胡風心裏暖暖的:“伽羅,你迴來了!”


    聽著胡風口氣裏的詫異和不可置信,伽羅笑道:“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我咋就不能迴來!”


    說罷,伽羅大驚,指著胡風道:


    “你是不是又找女人了?是不是有點錢又不知道自己姓什麽啦?我這次說什麽都不管你,等著她們騙死你吧!”


    “沒…沒…你去問圖蘭朵,她今日也在。”


    伽羅鬆了口氣。


    胡風也鬆了口氣。


    抬起頭見兩個孩子小臉凍得通紅,胡風忍不住埋怨道:


    “你愛騎馬長安人都知道,可現在寒冬臘月的你非要讓孩子跟著你折騰,看看把孩子凍得,萬一凍出個好壞來,我看你如何交代!”


    伽羅笑著安慰道:“放心吧,大郎準的。


    他說孩子就該多出來跑跑,皮實些,那些越是照看的精細的,越容易害病,孫神仙也是這麽說的。”


    東市熱鬧,顏韻兄妹兩個想下來,可馬背太高,顏韻又有點害怕,胡風見狀伸著手,又局促的收迴了手。


    眼睛總是盯在兩個孩子身上的伽羅輕聲道:


    “阿耶想抱就抱吧,怎們說你是孩子的親人,但記著可不敢抱著他走路,孩子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大郎不喜歡總把孩子慣的太厲害,”


    胡風趕緊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怎麽能行,小郎君和小娘子是貴人,你能來看我我就知足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胡風還是伸出了手,把顏韻和小彘子抱了下來,然後一手牽著一個,抬頭挺胸的往前走:


    “讓一讓啊,都給我讓一讓啊……”


    走一路,喊一路,有人見狀忍不住打趣道:


    “呦,胡大,這兩個好看的娃娃是哪家走丟的,可得照看好,等家裏的大人來,說不定能得兩貫賞錢呢!”


    “就是就是,一看這兩孩子的模樣就知道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胡風昂頭挺胸,鼻孔發出一聲得意的冷哼,斜著眼睛瞟了眾人一眼,大聲道:


    “老呂閉上你的臭嘴,馬上都過年了也不說點好聽的,這是我的外孫和外孫女,我二女子伽羅和顏侯的娃,今年辭年禮,來看我呢!”


    眾人一聽,不由得伸著頭往後一看,顏白沒見著,卻看到了越發貴氣的伽羅,然後扭頭卻朝著顏韻和小彘子行禮。


    至於胡風,他還不配。


    一直到胡風走遠,剛才的老呂頭才小聲的嘀咕道:“這狗日的胡大真是運氣好!”


    “誰說不是呢,也就顏家願意給他這個臉,也就顏家不看門楣,不嫌棄他,也就伽羅還認他,換做別的你試試。


    這些年嫁到勳貴的胡女還少麽,有哪個還迴來的,深怕他的親身父母拖累了她,巴不得離的遠遠的呢!”


    “就是,就是,馬家那個沒名堂的,是什麽第十八個小妾,都牛氣不得了,娘老子都不認,她也不看看她自己,不認家人她就是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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