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九月,仙遊寺和樓觀道院的人反常的多了起來。


    一輛輛精美的馬車停靠在路邊,穿著得體人高馬大的護衛守在馬車旁。


    書院講天文和算數的李淳風先生請了三天的長假,他不情願的迴到了樓觀道院,聽報信的童子說最近測姻緣的人很多。


    他要跟迴去測姻緣。


    袁道長進山采藥去了,僅有的幾個人忙不過來,有幾家來頭很大,他們還招待不了。


    其實,在最近的一年裏李淳風很少迴道院,準確的說是自從玻璃燒製出來之後才開始很少迴去的。


    開始迷住他的是一塊帶著氣泡的放大鏡,他用來看了好幾天的螞蟻,說了好多句無量天尊,當然也死了好多隻可憐的螞蟻。


    他很好奇,為什麽一塊玻璃能讓螞蟻變得那麽大。


    後來,他就不滿足看螞蟻,他想造一塊更大的用來看星星看太陽,他想它們把放大,看看到底是什麽樣子。


    很明顯,他的想法是錯的,放大鏡是具備放大功能,但是不具備望遠的功能。


    放大鏡是造出來了,很透,很潤,沒有氣泡,但是他用來看太陽的時候把他自己燒傷了。


    顏白心疼他,告訴他理解的是錯的,就簡單的把望遠鏡的原理講了一下。


    也不知道李淳風聽不聽得懂,因為顏白懂得也不多,隻是知道個大概,但自那以後就很少見到他的身影了,跟他一塊不見的還有書院的幾個孩子。


    比如朱丁的大兒子,朱第一。


    就是朱丁用幾畝地跟族人換的那個孩子,如今十歲多的他成了李淳風的小跟班,李淳風走在哪兒他跟到哪兒。


    李淳風口渴了他會屁顛屁顛的去倒茶,李淳風餓了,他也會屁顛屁顛的去給他做炒米飯。


    因為這孩子隻會做炒米飯。


    朱丁很開心自己的孩子有了喜歡的東西,這事落在任何一個家長身上都開心,因為在曆朝曆代,天文學都是皇家的學問。


    如界定時間、確定農時、觀察天象、預知吉兇、天人合一、確立正統等,這些不是想學就能學的,自學都有造反的嫌疑......


    現在書院有十多個孩子在學,這些孩子家裏的祖輩三代姓甚名誰都查了好幾遍,保人數十個,手印都按了數張紙。


    朱第一的身份很好說,因為他阿耶朱丁是府兵,有戰功,書院學子這塊也好說書院給這群孩子作保。


    可以直白的說,朱第一等人今後如果學的好是要進欽天監的,這是唯一的路,沒有最好和最壞之分。


    如今,他們這群孩子在李淳風的帶領下學天文,燒玻璃。


    聽說已經造出來了望遠鏡,聽說可以看五十丈外遠的的距離,這明明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可卻遭到了李景仁無情的嘲笑。


    他說他用一隻眼都能看到五十丈之外。


    李淳風把李景仁打了一頓之後又繼續研究自己望遠鏡的事業去了,他現在又找了一群匠人,專門研究如何把玻璃燒的又透又亮。


    這個技術顏白也不懂,可能會涉及化學相關的知識,這條路,很難走,他們隻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中繼續往前。


    然後接著失敗。


    仙遊寺和樓觀道院之所以生意突然火爆,原因出在李淵身上。


    朝廷裏麵的官員都知道他不行了,所以長安的官勳家庭得趕緊的把自家孩子的婚定下來,趕在李淵離世之前趕緊成親。


    國喪一旦來臨,所有的娛樂活動都要停止。


    雖然律法上說臣子守孝隻有十天,但這是律法上說的,在律法之上還有禮,平民老百姓無所謂。


    但是官員不同,官位越高,也就越得嚴格守禮,不然那官就坐到頭了。


    正因為此,所以長安的官宦之家才迫不及待地來仙遊寺和樓觀道院找人測算。


    二囡從長安迴來了,如今正跪在祖祠裏麵受罰,跪了半炷香不到,身上像是有蟲在爬一樣扭來扭去。


    裴行儉坐在祖祠外的門檻上,想求情,可又覺得不知道如何開口,更怕自己一開口,師父會讓自己滾迴長安去。


    顏白看到了,裝作沒看到,扮可憐想借此逃脫懲戒是不可能的。


    他依舊自顧自的擦拭著祖宗的牌位,牌位很多,從上到下三百七十二人。


    這些都是列祖列宗,顏白今天的任務就是認認真真的把這裏清掃幹淨。


    二囡見師父不說話,知道裝可憐不行了,人就老實了。


    顏韻聽說二囡姐迴來了,想看看她有沒有給自己帶好吃的,結果一看人在祖祠裏麵跪著,拉著小彘奴就跑,說什麽也不靠近祖祠。


    阿耶不在家的時候,娘親教他讀書,他貪玩沒學好,最後都是跪在這裏,跪在那兩個坑坑裏,一想都害怕。


    這裏麵對他而言可謂是大恐怖。


    很快半個時辰過去了,顏白忙的有些累,長吐了一口氣,擦了擦手,坐在祖宗牌位下,看著二囡輕聲道:


    “聽四兄說了,最近一年你在長安可是出盡了風頭,好好的一閨女,非要讓別人汙了名聲,等你父親年底迴來,你讓我如何交代!”


    二囡抬起頭,見師父嚴厲的看著自己,又低下了腦袋。


    顏白歎了口氣,接著說道:“班弄是大雪山的人,如今雖然不是了,你拿著用也就用了,我不會說什麽。


    可千不該萬不該你去學大雪山那套東西,那玩意就不是個東西,都什麽時代了,還玩奴隸主人那一套。


    現在,你能壓住他們的時候你就是王,壓不住的時候,你連人都不是,沒一人願意當奴隸,奴隸做夢都想著當主人。


    長安乃是京城重地,百騎司無孔不入,陛下又是一個眼裏不揉沙的主,你真的確定他什麽都不知道?


    如今越來越多人往你身邊聚攏,你現在不知,當他們能夠裹挾著你的時候,你再想迴頭就晚了!”


    二囡見師父真的生氣了,輕聲道:“師父,徒兒錯了,明日我就去長安,把痕跡都抹去,其實也沒幾個人,也沒做什麽害人的勾當……”


    顏白看著門口的貓,輕聲道:“做了就做了,這倒無所謂,其實沒做什麽害人的勾當才是最主要的,不然我就親自動手了,小娘子就該幹幹淨淨的。”


    二囡知道師父還是疼自己,見師父閉著眼,順勢站起身來,走到顏白身後輕輕的給顏白敲打著肩膀,輕聲道:


    “師父,不是徒兒要如此,而是不如此他們的手就伸到書院來了,戶部來查,根本就是不是查賬戶,而是想查工坊,想看複合弓,個個心思都髒著呢?”


    顏白輕輕地笑了笑:“能看的出來,都是一群老狐狸,吃人的時候都笑眯眯的,他們不會說跟你有仇立刻就朝你拔刀子,而是慢慢來,神不知鬼不覺。


    快意恩仇隻是故事,徐徐圖之才是現實,長安你就別去了,那裏太髒。


    今後實在閑著無聊就幫忙打理莊子吧,如今一千三百多戶呢,沒事的時候多看看書,家訓要會背,那真是學問!”


    二囡不情願道:“莊子太簡單了,徒兒想管書院!”


    顏白睜開眼:“那你讓李恪做什麽?這朝堂看似平靜無波,其實矛頭對著的是他,有人想利用他!”


    “我知道那人是誰,越......”


    顏白聞言擺擺手,痛聲道:“不說了,一個高傲有才學的人在家裏當老二,心裏自然不舒服,他想證明自己,可到底是錯了.....”


    “那藍田的事情就不管了麽?”


    “不管?誰說不管?陛下精著呢,這次派薛仁貴去了,可見他都是知道的,可是他相信他最疼愛的兒子了,喜歡上那個位置的人注定要比任何人都狠!”


    二囡歎了口氣:“師父,接下來他們肯定要針對咱們樓觀學的學子了,他們可不願意看到,在多年以後,滿大唐的基層官員都是出自樓觀學,師父您說咱們要怎麽做?”


    “很簡單,我們要告訴他們我們的底線!”


    二囡不解:“不懂!不試探,他們怎麽知道呢?”


    “附耳過來!”


    ............


    傍晚,樓觀學的院牆上多了一排好看的大字,上麵寫道:為了學子的一切,一切為了學子!


    二囡看著牆上的字,輕輕歎了口氣:“這就是底線啊!不過,話說迴來,裴守約,那個叫琉璃的是什麽情況?”


    “啊?這個...這個......師父沒告訴你麽?”


    二囡臉色變得幽怨起來:“薛之劫都告訴我了,師兄若不想說直說就是了,何必這樣隨意敷衍妹妹呢,倒顯得妹妹在自作多情不是?


    哥哥勞苦功高,本該不必如此逼迫哥哥,倒是妹妹的不對了,傷了哥哥的心,也讓妹妹我心裏不自在,不是?”


    裴行儉驚恐的看著二囡,他覺得二囡如今的嬌滴滴的樣子嚇死人了,是不是惹了髒東西,裴行儉拔腿就跑:“師父啊,師父,有髒東西,有髒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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