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信使突然就多了起來,朱雀大街上疾馳的駿馬也越來越多。


    長安百姓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從渾身都散發著古怪氣味的騎兵身上,也都感受到了一股風雨欲來的壓迫感。


    駐足看著信使消失,所有人再次抓緊步伐朝著朱雀門走去,得趕快點,今日是朝廷的放榜日,聽說陛下會率領百官在城牆上見禮。


    李景仁有點緊張,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又在期待著什麽。


    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馬車,他偷偷的收迴了目光,他知道二囡在那裏,也知道二囡在等候著今日放榜的結果。


    他還知道二囡手裏有一個小本本,小本本上是有這次所有參加科舉考試樓觀學學子的名單。


    如今她在做顏侯先前所做的事情,及第者會被她畫一個圈,不及第者迴到書院之後會專門有先生來詢問本次科舉考試的不足之處。


    找出不足,對症下藥,來年再戰。


    喧鬧的人群慢慢的安靜下來,人群自發的讓開了一條路,騎著棗紅馬,帶著宮花的禮部宣禮官來了。


    李景仁深吸了一口氣,所有人也都深吸了一口氣,整個長安在這一刻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二囡透過車窗看了一眼城牆上,摟著身邊的小七輕輕的笑了笑:“小七終於舍得出門了,難不成這屆的仙遊學子裏有你的心頭好?”


    小七聽多了二囡滿嘴的胡話,把二囡搭在自己肩膀上手推開,沒好氣道:


    “你當我想來啊,今日來還不是為了當托麽,小叔不在,你的嘴真是不要命,還有啊,以後不要喊我小七,記住了,我有名字,我叫顏微微。”


    二囡癟癟嘴:“行行,以後叫你顏微微,行了吧!”


    說著二囡突然壓低了嗓門,輕聲道:“晉陽還好吧,最近還是很愛哭?對了,孫神仙到底咋說的。


    我倒是問過謝耿,他也說不清,隻告訴了我說他大伯映登歎了好長時間的氣,許久沒看的醫書又都重新拿起來翻閱了,是不是很棘手?”


    聽著二囡問起的這個事兒,小七有些不耐煩道:“別提了,就跟個瓷娃娃一樣,不敢磕著碰著。


    不對,還不如個瓷娃娃,瓷娃娃最起碼不懼冷熱,晉陽是冷了不行,熱了也不行,馬上都四月天了,如今穿的衣衫永遠都比小狸奴多一件!”


    二囡笑了笑:“宮裏就沒有一個會照顧人的,還記得那年帶著稚奴去玩雪不,明明就是一個普通普通的事情,可在宮裏卻好像是要命的事兒。


    就如孫神仙所說,人呐,就是要多沾點地氣,沒有地氣,哪裏會有充足的陽氣!”


    小七點了點頭:“本來就是,莊子裏麵的小娃泥窩裏麵打滾也沒有見她這樣的。


    就拿我小叔來說吧,七歲的時候玩水差點淹死,如今不也好好的,能跑能跳還能打,要我說啊,孩子就不應該捧在手心。”


    二囡點了點頭,突然道:“越王在不久前的祭祖後跑到無功先生麵前哭了一通,最後無功先生到底原諒他了沒?”


    小七看了一眼二囡,翻了翻白眼:“蘇惠不都告訴你了麽?


    原沒原諒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無功先生氣的三天沒吃飯,也不知道說誰,說教了這麽多學生,碰到一個沒良心的就算了,還是一個心狠手辣的。”


    “李春護衛死了!”


    “對,死了,你不用再重複一次!”


    小七衝著二囡吼了一嗓子:“我也知道是青雀逼的,那麽好的一個人,每次來書院都和朱丁伯伯喝酒吹大牛的一個人死了。


    每次來都給我買糖的人死了,宮裏來的李內侍都沒舍得下死手,青雀眼睛眨都不眨的讓他自殺,心可真狠。”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小七突然有些煩躁:“不說了,不說了,禮官囉嗦完了,馬上要唱名了,聽完了我還要去看伽羅嬸嬸。


    莊子的夏收也要開始了,釀酒的糧食也要采購,都是事兒。


    小叔不在,咱們幾個小的不幫著張羅一下,光憑我那幾個嫂嫂還有幾個不管事兒隻管書的伯伯,又是手忙腳亂。”


    二囡知道小七生氣了,歎了口氣沒敢多說。


    自六年起,青雀就和山東世家走動的頻繁了起來,越王府的文學館,任其引召學士,蕭德言、顧胤、蔣亞卿、謝偃這些人裏哪個不和世家沾親帶故。


    越王啊,你到底要做什麽?


    人群變得安靜下來,隻聽五個禮官還有維護秩序的兵士齊聲道:“進士科,一甲第一名,京兆仙遊樓觀學顏昭甫。


    進士科一甲第二名,京兆仙遊樓觀學李景仁,進士科一甲第三名,京兆國子學裴炎,進士科二甲第一名,仙遊樓觀學戚禾……”


    進士科分一甲二甲,一甲取三人,二甲取五人。


    八人的榜單,樓觀學占了三人,別看隻有三人,可在一甲的三人裏樓觀學就有兩人,國朝開科取士曆來最看重的就是一甲。


    凡是一甲,不用候官,不用走關係,吏部很快就會給你安排官職。


    無功先生見顏昭甫、李景仁、戚禾恭敬的朝著自己行禮,老懷寬慰的他得意了看了一眼城牆之上,撫須大笑。


    其餘樓觀學的先生,遙舉手中的酒葫,虛空中輕輕一碰,這份灑脫和心裏的驕傲,真是不足以說。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這才是教育的本質。


    人群呆滯了片刻,忽然迸發出了海嘯般的歡唿聲。


    二囡把車窗拉開了一條縫,抬起頭就看到了李景仁那張令人厭倦的臉,二囡不想在這個大喜的日子讓這混小子難堪,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她打開車窗是想看皇帝,結果看到了李景仁,李景仁一下就呆住了,羞澀的低下了頭,忍不住的開心道:


    “她對我笑了….她對我笑了…….”


    “啥對你笑了,陛下是對所有人都笑了,美的你,還對你笑了,臉皮真厚,你要考個秀才說不定陛下會對你笑。


    如今陛下就算專門對某一個人笑,那這個人應該是顏昭甫,而不是你!”


    李景仁深吸了一口氣,他是真想撕爛戚禾的臭嘴。


    原來多好的一個人,不吭聲不吭氣的,讓做什麽就做什麽,這才幾年,好好的一個人硬是變成了一個毒舌婦,硬是變成了一個無賴。


    “快去給你娘磕頭吧!”


    戚禾笑了笑,眼眶有點紅:“讓你管,多事兒!”


    李二帶著文武百官出現在了城牆上,城牆下全是拜見聖人的問好聲。


    李二笑著拱拱手,人群又是一陣山唿海嘯般的歡唿聲,禮部官員抓緊這個機會,把及第名單念的飛快。


    李二的出現肯定是有安排的。


    在眾人的眼裏這是皇帝,在樓觀學褚生的眼裏李二既是皇帝,也是自己的大祭酒,李二揮揮手,半個長安城瞬間都安靜下來,李二居高臨下地笑道:


    “少年英氣,國朝之氣,朕為你們賀之,顏昭甫,以少年為題,可否?”


    李景仁和顏昭甫等樓觀學子對視一眼,按照昨晚剪刀內侍囑咐的,拱手迴禮齊齊高聲道:


    “少年自當扶搖上,攬星銜月逐日光!我等樓觀學子,拜謝樓觀學大祭酒皇帝陛下,拜謝諸位先生的教導之恩,如此恩情沒齒難忘。”


    (關於這兩句詩的出處,眾說紛紜。有說出自《莊子.逍遙遊》,有說源自李白《上李邕》)


    李二哈哈大笑,望著數不清的學子躬身朝著自己行禮,李二扭頭看著身後的文武百官,輕聲道:“天下英才,盡入吾彀,哈哈,幸事,幸事也!”


    文武百官聞言趕緊躬身為李二喝彩,可也有少數的官員琢磨出了點味道來,總覺得“盡入吾彀”這一句有著莫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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