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是住在顏家莊子裏的,自然,吃也是在顏家莊子裏。


    在大唐,大臣官員們相互宴請是必然的,但自古以來,臣子不會輕易地宴請皇帝,再加上朝代更迭,很多皇帝上位有些不光彩。


    這就使得很多皇帝稱帝之後,非常地小心謹慎,他們心裏也害怕。


    所有的原因綜合起來,就注定了皇帝的飲食是非常小心的,宮外的食物一般情況都不太可能隨便吃。


    再加上身份不對等,請皇帝吃飯又讓人覺得這是某人要當佞臣的嫌疑,能讓禦史徹底地瘋狂。


    所以。


    請皇帝吃飯那真是沒有一點的好處,規矩多,麻煩多,屁事兒多,彼此差距大,要是有人故意下毒,全家還得死。


    如今,李二就在顏家吃早餐。


    為了不當佞臣,家裏的其他人去別的地方單獨吃,屋裏就四個人,一個皇帝,一個剪刀,外加老爺子和顏白。


    老爺子請陛下吃飯就很合理,因為是請李二,食物一般,就隻能在禮節上下手,因此,老爺子用的是周禮。


    禮製超級繁瑣。


    首先,李二要坐北朝南,這就是‘南麵為王’的意思;其次,席地而坐,根據地位高低不同,鋪席的層數也不一樣。


    天子之席五重,諸侯之席三重,大夫再重。


    其次就是吃飯了,吃飯叫做敬食之禮,什麽左殽右胾,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膾炙處外,醯醬處內.....


    所以,家裏小案桌又擺了出來,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案桌的四條腿都要被蟲蟻吃完了,桌麵就更不敢看,用手一戳就能戳個洞。


    可能家主不在有些不像話,於是顏白這個家主也被人從祠堂請了出來,跪坐在門口,當那獻食的人,一味食畢,再獻一味。


    (獻食製度始於周秦,興於兩漢,傳至南北朝。這種製度某種意義上也是後來宴會服務的肇始。)


    顏白呢,像一個小廝一樣,看著自己老爺子和李二吃吃喝喝,如此煩瑣的禮儀讓顏白頭大如牛,恨不得扭頭就走。


    而再看李二,如飲瓊漿,時不時地朝著老爺子拱手道:“學到了,學到了,學生學到了......”


    李二有個好胃口,吃了一個大大的鵝蛋,一個鹹鴨蛋,青銅大碗裝著的米粥李二喝了兩三碗,顏白從西域帶迴來的牛肉幹也吃了一些。


    食不言寢不語是規矩。


    吃完了以後李二抹抹嘴,陪著老爺子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然後才告別老爺子後就出大門準備遛彎了。


    顏白自然懂李二的意思,這是要交代事情,可憐顏白自己肚子還沒吃飽,也隻得撂下碗筷,跟著李二一起出了大門。


    路上,李二聽著樓觀學朗朗的讀書聲,輕聲問道:


    “木活字可用多長時間?”


    顏白覺得這個問題不好迴答,想了想迴道:


    “陛下,就看怎麽用了,次數越頻繁自然壽命短,偶爾用一次壽命就長,當然,這還要看木料,看存放的環境,所以具體能用多久!”


    “那用什麽最好?”


    “銅製最好,不易磨損,不易變形,而且一套能用好多年,你看我家那青銅碗,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如今依舊好好的。


    不過話說迴來,臣覺得以陛下如此尊貴的天可汗的身份,要用就用最好的,例如黃金,這樣顯得尊貴。”


    李二狠狠地瞪了顏白一眼,知道肯定是顏白心裏有不滿,所以說話陰陽怪氣,搖搖頭:“銅製過於奢侈,木質雖差強人意,但替換不難。


    不過你說得對,用金的最好,到時候禦史規諫的時候我就說是宜壽侯蠱惑朕這麽做的,宜壽侯說顯得尊貴。”


    李二說罷得意了看了顏白一眼,小子,朕還治不了你,你陰陽怪氣,我就不會?


    顏白咧咧嘴:“陛下,臣什麽都沒有說。”


    李二看了一眼顏白繼續說道:“昨日已經和老爺子商量好了,這東西就是匠人研製而出,而且是出自少府的工匠。


    此事大功一件,乃是利國利民的奇物,按理給你什麽賞賜都不過分,但如今也隻能裝作無事兒的樣子,所以賞賜沒有!”


    李二繼續往前走,看著晨間的霧氣,輕聲道:“所以,此事我也不會大肆的宣揚,你的心就放到肚子裏麵去吧。


    就算有反噬朕一個人擔著,但油墨今後要走少府,七品官職朕給你十個名額,當然,跟以前一樣,活字印刷你也可以印書,但切莫張揚!”


    顏白苦笑,這李二覺得朝中各位大臣都是棒槌麽,苦笑:“臣覺得這是掩耳盜鈴,會被看出來的!”


    李二笑了笑:“看出來有什麽用,寧使人知,莫使人見,這次我來這裏也是為了恭賀老爺子破障。


    所以剩下的東西該是你考慮的,你是少府監右監,好好地準備吧,把老爺子說的話宣揚出去,把你心心念的樓觀學宣揚出去。


    說罷,李二有些不放心地囑咐道:“這次是一個長久的計劃,你小子嘴巴放牢點!”


    顏白聞言委屈道:


    “陛下臣的嘴巴是最牢實的了,火藥之事臣不也守口如瓶,不過臣倒是聽說從宮裏流落出不少,別人險些連配方都琢磨出來了,陛下,這宮裏麵可得注意啊!”


    李二聞言怒目而視,恨聲道:


    “也隻有你小子敢笑話宮內,要不是你小子做事兒還算靠譜,為人還知道有些輕重,要是換作別人,他一輩子最好的去處就是待在少府。


    對了,澹台思也算博學之人,今後就留在樓觀學吧,當個先生還是很不錯的,不過得看好,我不信他是無辜的。”


    顏白擺擺手:“別送來,送來我就砍了他!”


    李二冷哼一聲:“隨便你,反正這句話是你阿翁說的,淵源上你家澹台同出一脈,你要砍就砍吧,跟朕沒有多大關係了。”


    說罷李二就走了,看樣子是朝著水車的方向。


    顏白看著遠處笑眯眯的李恪,看著他敷衍地拱手禮,知道打鐵那點事也保不住了。


    李恪雖然不喜歡長安,但卻並不代表他不喜歡李二,平心而論,李二對李恪是真的很不錯,把人口繁多地域遼闊的益州作為李恪的封地。


    所以,李恪和李二的關係很好。


    想了想李二剛才的話,顏白才覺得老爺子的做法是最穩妥的,果然,家有一老,勝過一寶,老爺子的手段才是真正的學問。


    隨著太陽升起,跟著李二一起的官員也分別從仙遊寺和樓觀道院來到了莊子裏麵。


    在拜見了李二以後,這些人又排著隊來跟老爺子見禮,一口一個學生,一口一個晚輩喊得是格外地親切。


    顏白自然也迴到家,等諸位大臣拜見完了皇帝之後,就要來看看老爺子,雖然並沒有自己什麽事兒。


    但是作為家主得在一旁候著,不然就是很失禮的行為。


    老爺子則是很有範兒地坐在石榴樹下。


    左一句你怎麽老了這麽多,右一句我當時見你的時候才這麽高一點。


    眾人聞言互相打趣,皆是笑出聲來,在老爺子麵前成了一個小輩,倒也其樂融融。


    不過等到許敬宗報上名字的時候,老爺子不由得看了許敬宗幾眼,甚至還和許敬宗多說了幾句話。


    四兄顏育德見顏白不解,輕聲解釋道:“許中書舍人隋大業年間的秀才,其父許善心曾在咱們家老祖宗身邊跟著學習過。


    算是有些淵源,不過我不喜歡他這個人,其父許善心被宇文化及在政變中殺害,他不但沒有為父報仇,反而在宇文化及麵前極其地諂媚。”


    四兄壓低了嗓門道:在我看來他是一個沒有文人風骨的人,雖是一個秀才公,雖然和梁國公同時入秦王府。


    也是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有宰相之才,但他如今的官職依舊是中書舍人,大兄說他和趙國公關係密切,今後在朝堂上相見,離得他遠一些。”


    顏白看著笑著走出大門的許敬宗,點了點頭:“記住了,遠離他。”


    這時令狐德棻走來,一把抓著顏白的胳膊,怒聲道:“顏墨色,你說你是不是故意讓越王迴長安在國子學牆上寫字的.....”


    看著國子學的一群群學子,顏白頭都大了,這些都是勳貴之後,今後要當官的,一想到他們如果跟令狐先生一個模樣。


    那就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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