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春風吹不到蘭州,所以蘭州的春天要比長安晚一些。


    顏白到蘭州的時候,遠處高山上的積雪還沒化開,但柳枝上的綠芽卻頑強地冒出來,就像南山深處那山茶冒出的茶尖兒一樣。


    宣告著春天的到來。


    薛萬均是薛萬徹的三兄,兩個人眉眼間有幾分相似,討伐梁師都的時候他是柴紹的副將,被封為左屯衛將軍。


    如今蘭州別駕就是他,歸靈州大總管李道宗管轄,連和鄯城,河州互為犄角,預防吐穀渾入侵。


    顏白一萬多人的商隊把他嚇得夠嗆,龐大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遠在數裏之外就能看到塵土飛揚。


    要不是提前有信使前來說明原因,薛萬均都激動地準備擊鼓點將,準備點齊軍馬去看看了。


    這他娘的太令人激動了。


    這一萬人打到了這兒,那就說明肅州完了,甘州完了,涼州也完了,他薛萬均封侯拜相的機會來了。


    想打仗想瘋了的薛萬均現在看著城下揮手的顏白都沒有一點好臉色,練了一年的兵人都要憋瘋了。


    心裏憋了一口氣的薛萬均直接就點了三千人多人馬。


    咚咚的戰鼓聲一響起,蘭州城那巨大的城門轟然打開,騎著一匹棗紅馬的薛萬均身著明光鎧,手持一柄馬槊,帶著這三千人馬如決堤的洪水般朝著顏白撲了過來。


    一千騎兵,兩千步兵,左右還有那威武的陌刀手。


    他們這麽衝出來,可把顏白身後的這些西域各族人嚇壞了,他們哪裏見過如此威武霸氣的軍隊。


    雖說隻有三千人,但卻給人一種數萬人撲麵而來的架勢,一時間人慌馬亂,不少人直接被嚇得撅著屁股跪倒在地。


    顏白坐在馬上,看著薛萬均朝著自己撲來。


    待雙方還剩下不到十丈的距離,薛萬均猛地一揮手,他身後的人馬以他為中心突然朝左右兩邊散去,劃了一圈,掉頭就又跑迴了城裏。


    見人馬退去,這些跟著顏白一起來的眾人才算放心下了心,拍著身上的腿,哆哆嗦嗦的站起身。


    看著動都沒動的顏白,眾人眼裏滿是欽佩,先知不愧是先知啊,這豪氣簡直就像那天上的雄鷹一樣讓人抬頭仰視。


    顏白下馬走到薛萬均身前,拱手行禮道:


    “宜壽侯顏白,拜見永安郡公左屯衛將軍薛將軍。”


    薛萬均哪敢托大生生受顏白一禮,自己雖然官職高,但是官場之事有時候可不是看官職高低來做人的。


    因為早年跟著李藝,李藝在貞觀元年反唐了,當了叛賊,搞得他年年在兵部考核的評價裏都是一個中下。


    若不是早年被陛下收入幕府,有些功勳,怕是中下都難,再加上玄武門事變的時候,他的好弟弟薛萬徹率領隱太子部猛攻秦王府,殺了不少秦王舊部。


    把那些幕僚嚇得要死。


    搞得現在那些秦王府出來的人恨死了薛萬徹,順帶著連薛萬均自己也被牽連。


    薛萬均緊緊地握著顏白的手臂,笑道:


    “都是軍中出來的兄弟,這些俗禮就免了,走走,進城,走了這麽遠的路也該好好的休息一下,蘭州城雖然比不了長安,但是攢勁的胡女有的,溫熱的洗澡水還是有的,走走,隨我來……”


    顏白帶領的這些人是不能進城的,所以就駐紮在城外。


    在騰遠的一聲聲吆喝聲中,帳篷立刻就支撐起來了,大家開始休息吃飯,等這短暫的停留之後他們將繼續前行。


    薛萬鈞牽著顏白的手往城裏走,旁邊沒有外人,薛萬鈞輕聲道:


    “我那不成器的兄弟說你是一個值得交往的人,他看人一向很準,所以兄弟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說得不對你就當我放了個屁。”


    顏白不解,好奇地看著薛萬均,隻聽他繼續道:


    知道你在這蘭州也待不了幾天,不瞞您說,在長安城裏有幾個不成器的晚輩,縣令這次迴長安,我在這兒厚著臉皮拜托顏侯一件事。


    若是有不成器的瞎搞,你見著了別客氣,給我往死打,打死打殘算我的,我一會兒也寫一封信給家裏知會一聲。”


    顏白點點頭:“這麽客氣做什麽,就這啊,你放心,我迴長安定會上心的看他們一下,我的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


    別的不會,就是會打,一次不學好打一頓,二次再犯就再打,打著打著就打好了,放心,交給我。”


    薛萬鈞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家裏那幾個小的也到了入學的年紀,我兄弟幾個在長安貓嫌狗厭,國子學也去了,可孩子待不下去了,總是被人笑話,不知兄弟那樓觀學還有沒有名額……”


    “哎呀!這麽說話把人急死……”


    急得一頭汗的薛萬均猛地一拍大腿:“我就直說了吧,狗日的國子監說我娃兒瓷笨學不了,老子自己的種是什麽樣子我心裏不清楚?


    雖然愚笨,但也沒有笨到教不了的那種地步,這是看不起我呢,這是報複我那弟弟當年攻打秦王府的仇恨呢!


    我也想明白了,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兒我做不出來。”


    薛萬均梗著脖子:“但我就是不服,話我就直說了,我想讓我家那幾個小的去樓觀學跟著你們學一學。


    隨便你怎麽教,就算是打死了那也是活該,兄弟,能不能行給個痛快話。”


    顏白聞言不由得一愣,大聲道:


    “這有什麽,都是軍中袍澤兄弟,我還在萬徹手底下當過差,你說這些不就是打我的臉麽,趕緊給家裏去信,直接找人送過去就行。”


    顏白的豪爽讓薛萬鈞開心得咧嘴直笑,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顏白肩膀上:


    “兄弟這次組建商隊的事兒我是聽說了,以後過我蘭州城不但免稅,我還出過關文書,不過兄弟啊,你也知道我這鬼樣子是因為啥,人數莫要過千,過千就很麻煩。”


    顏白鄭重地朝著薛萬鈞拱拱手:


    “如此,就仰仗大將軍了,這次的人多,下一次也就幾百人,放心吧,我也不願意惹得一身騷。”


    薛萬鈞擺擺手:“客氣個錘子。”


    兩人都很開心,進了城門之後自然有官吏前來迎接。


    顏白雖是個五品,卻是軍侯,有陣斬和陷陣之功,這蘭州城除了薛萬鈞比顏白高一級,剩下的哪個見了顏白都得規規矩矩地行禮,口稱拜見軍侯。


    可這些人裏麵就是有一個刺頭,別人深怕腰彎得不夠低,禮節不夠到位,可這一位卻是敷衍的拱拱手,說是彎腰行禮,更像是點了一下頭。


    顏白見到熟人突然露出笑容。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家夥趁著自己不在長安,好像是在朝堂上第一個跳出來彈劾自己當馬匪的吧。


    顏白笑著拔出橫刀,挽了一個好看的刀花,不懷好意道:


    “康蘇密,你這來大唐都一年了,這禮節好像還是沒有學到位,今兒我打算好好的教教你見了上官該如何行禮!”


    說罷,顏白就甩出了手中的橫刀,橫刀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地插到康蘇密身前,刀身顫抖,發出一聲清鳴。


    “拿起來,我看你長進了多少?”


    剛進城門的慕容順聞言,嘴角露出一絲解脫的笑意,瞪了顏白一眼,然後趕緊低下頭,喃喃道:


    “我今兒瞅你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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