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鬼天氣一天一個樣,昨日感覺還挺舒服,今早起來竟然有些凍手,怪不得昨日夜裏貓都往屋裏跑,下半夜應該是降溫了。


    十月大朝會結束之後隻有個別的官員沒有離開,五品以下的官員都已經迴到自己的管轄地就職了,下一次迴來就是年底。


    任職偏遠的官員他們就不用來迴跑,他們一般是三四年迴來一次。


    這一次朝會顏白站位是在勳貴裏,擱在往日那就是一個很靠前的位置了,可如今位置依舊是最後,裴宣機看到顏白後主動過來拍了拍顏白的肩膀,什麽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程伯伯和尉遲伯伯兩個人似乎永遠都在一起,一個拍左邊一個拍右邊,一個說手段有些虎頭蛇尾了,一個說這事要是落在寶琳頭上,他能把整個長安的寺院都點了,這兩位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主。


    溫大師兄沒說話,學著人家程咬金說話的樣子,大喊著不就是打幾個和尚麽,這樣的假和尚就該去掃大街。


    他們的話顏白隻能點頭說是,多反駁一句就是你強嘴,需要教訓。


    顏白倒是一點不虛,見人就說話,親切的叫伯伯,不熟的一本正經的行禮口稱某某侍郎,某某公。


    但是有的人卻是唯恐避之不及,怕多說幾句話引來猜忌殃及池魚。


    他們昨日可聽說了,這小子為了一個字就打斷了幾十個和尚的腿,都這還沒完,還逼著一個高僧圓寂,坐缸火化,種種手段冷酷至極。


    聽說這顏白是笑著看著和尚躺在地上哀號,更有甚者傳言他還蹲在那兒問人疼不疼,這麽冷血的人,也不知道今日會有多少彈劾,也不知道今天陛下會不會把這小子罷官去爵位,甚至是貶為庶民。


    顏白一點不擔心,反正老爺子已經進宮了,自己也懂規矩了,對噴嘛,誰不會啊,你噴我我也噴你,我這一家子都居陋巷了,你好歹有府邸吧,真沒得噴就噴你住的比我住的好。


    朝會的匯報工作依舊沒有多大的變化,先是內侍喊,喊完了之後三省六部的大佬開始依次匯報工作,從戶部,吏部,等六部依次匯報民生以及需要迫切處理的相關事宜,之後就是各部門吵架。


    兵部朝戶部要錢,戶部朝吏部要官員,幾個尚書對噴,都說彼此屁事不幹,是屍位素餐,吵完了就是李二總結,他總結完了已經到了大中午。


    接下來就是眾人最愛的彈劾環節。


    李二的話音剛落就走出來一禦史,往朝中一站,直接大聲說道:“臣彈劾萬年縣縣尉顏白知法犯法,於昨日下午衝進寺院,打砸寺院,數十名得道高僧被打斷腿,好好的一古刹因為顏縣尉變成了一人間地獄。


    圍觀百姓如潮,此事極為惡劣,這等目無王法,知法犯法之輩身在朝堂有居高位,今日彈劾,人證物證具在,臣奏請陛下,將此人貶為庶民,為後著警!”


    禦史高明遠語氣鏗鏘有力,義正辭嚴,在這煌煌大殿中更是聲如擂鼓,震耳發聵。


    溫大雅輕輕地用肩膀碰了碰魏征:“玄成,昨日裴公就沒跟你說這事兒?明明是這孩子大喜之事,被幾個和尚差點搞成了兩家的悲劇,禦史台歸你管,這折子你都沒看?


    魏征冷哼一聲:“一樣米養百樣人,高明遠非要不聽我說的我又能咋辦?”


    溫大雅嘿嘿一笑:“裴家老爺子昨日進宮找陛下哭訴,把陛下都說得雙眼通紅,今天顏家的老祖宗直接入朝,這顏白就打了一和尚,就算多打幾個也沒多大點事兒,看著吧,都是來找陛下要說法的。


    兩個都是無父無母的孤苦人,兩個又都是家裏心頭寶,這和尚也是的,好不容易兩個小的對上眼了,他們就不會看看嗎?


    這滿京城能有多少個姓裴姓顏,唉,這高明遠也是沒眼力勁兒的。”


    魏征深吸一口氣:“嶺南缺個禦史管那些野王!”


    高明遠說完靜等陛下說話,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見陛下開口,偷偷的張開眼一看,才發現在臣工位最前竟然坐著一名鶴發雞皮的老爺子,他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刹那間充滿全身。


    顏家的老祖宗都來,他為什麽會來這裏啊,難不成這事不是自己說的那樣?


    這時候裴宣機走出隊列,說道:“臣裴宣機啟稟陛下,昨日之事皆由我裴家而起,於顏白無關,小女昨日和顏家子顏白定親,在問名之前,安仁坊的善林禪寺的僧眾給小女八字具為衝,意為不和。


    本是喜事,一字之下險些變成慘事。人有過錯,事有起因,但國無法而不可立。


    臣望陛下念顏白修水渠有利萬民之功,臣懇請陛下,稍施懲戒,至於高禦史說的貶為庶民,實在是胡說八道!”


    高明遠覺得要完蛋了,定親一事他根本就不知,他所知也是和自己關係較好的幾個高僧說出來的,現在裴家都出來了,那就證明高僧的話沒完全說完,他們隱藏了事情的起因,還有自己被當槍了。


    高明遠心裏發誓,如果今日能全身而退迴去後就滅了長明燈,斷了每年的香油,布鞋,僧衣的供給,自此後再也不當善男信女了。


    這時候李二開口了:“顏墨色是吧,裴老爺子真會起名字,黑對白,做好事是你,打人腿也是你,你說你就不能安穩點,上了三次朝,兩次遭禦史彈劾,你問問朝堂的袞袞諸公,他們跟你這般年紀哪有這多事,你就不能消停會兒?”


    高明遠一聽就完蛋了,一旁冷眼旁觀的李藝也麵露異色,陛下這說話的口氣根本就不像是在跟臣子說話,而是長輩調侃晚輩的語氣,這顏白到底做了什麽,就因為修了個水渠就能簡在帝心?


    就能深得聖眷?


    顏白出列迴話道:“陛下,腿是他們自己打斷的,人也是他們自己燒死的,他們自己清理門戶,真不關我事,我給玄奘和尚說了,我這是為他好,為了整個佛門好,免得害群之馬禍害了全部。


    至於高禦史的彈劾,小子不說話,免得陛下為難,說啥我都認了,聞風奏事嘛,不能當真的!”


    李二無奈的苦笑,問道:“還有人奏事乎?”


    “臣,禦史陳黯有事稟告,臣彈劾原東市市令崔渺,貪墨瀆職,中飽私囊,欺君罔上,屍位素餐……”


    騰遠的姐夫陳黯,一上來就列舉了崔侍郎十二宗罪,不但列舉,陳黯還拿騰遠作為人證,說完他就脫下官帽,跪倒在地,口稱教導無方,如有責罰懇請陛下網開一麵,給騰家留個後人。


    之後的朝堂熱鬧起來,魏征也加入了進來,不知道噴誰,看模樣好像是在噴孔穎達還有高士廉。


    與自己沒關,顏白就好好地看戲。


    不過有些心疼陳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他這次來是抱著必死的心來著的,這些日子過了三個朝會都沒說,想必也是在深思,內心也是糾結。


    這有的人真是讓人不佩服都不行,他們讀書真的就是為了心中的理想,更是為了萬民。


    這陳黯不知道陛下會怎麽處理,不知道他對山東士族發出衝鋒後麵對什麽樣的狂風暴雨,這是一個有骨氣的人。


    值得敬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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