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麽一瞬間,龍昕想掉頭就走。


    就算要分,他也想最終在孟笙心裏留下那麽一點美好的印象。


    而不是剛得了一點甜頭就開始蹬鼻子上臉地算計她。


    孟笙應該是最恨算計她的人的。


    可……他得救崔清鶴啊!


    龍昕在院子裏站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一咬牙,踏進了竹樓。


    他一步一步地沿著台階上了二樓,走到陽台那邊,孟笙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兩隻瑩白的小腳交疊在一起,腳底板泛著粉嫩的紅。


    左邊腳踝處,燒傷留下的烙印清晰可見。


    龍昕走過去,將那兩隻小腳摟進了懷裏。


    孟笙迴過眼來看向龍昕,龍昕也看著她。


    四目相對,彼此心裏其實都心知肚明。


    可越是這樣,龍昕卻越是開不了口。


    他憑什麽呢


    他在孟笙這裏,什麽都不是。


    孟笙忽然整個身體都放鬆了下來,懶洋洋地靠在躺椅裏,衝龍昕眨了眨眼,唇角勾著意味不明的笑:“剛從判官府過來”


    “崔清鶴出了點事。”龍昕順勢說道,“為了拯救大荒,他獻祭了自己的靈根。”


    孟笙嗯了一聲,讚歎道:“是條漢子。”


    “可他快死了。”龍昕說道,“奄奄一息的,隨時都可能斷氣。”


    孟笙定定地看著龍昕:“然後呢”


    話到嘴邊,龍昕還是忍住了:“沒有然後。”


    龍昕忽然就想通了。


    這是崔清鶴的選擇。


    縱有萬般不舍,他龍昕也不該慷他人之慨。


    這對孟笙不公平。


    龍昕放開孟笙的腳,彎腰將她抱迴了房間,放在床上:“天快黑了,別貪涼,注意身體。”


    叮囑完這一句,龍昕直起身,又說道:“我最近可能會很忙,非差事必要,可能就不過來了,照顧好自己。”


    說完,他就離開了。


    龍昕剛穿過奈何橋,急匆匆地迴三殿閻君府去,孟婆莊二樓欄杆邊,站了一個人。


    柴諳目送著龍昕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迴頭看向靠在床頭的孟笙,問道:“他來幹什麽”


    孟笙睨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大荒剛剛經曆一場變故,崔清鶴自斷靈根,徘徊在生死邊緣,龍昕這個時候來找你……是要你幫崔清鶴重塑靈根”


    柴諳一語中的,而孟笙的沉默更加驗證了他的猜測。


    柴諳慢步踱進房間,看著孟笙語重心長道:“笙笙,這下你可看清他的真麵目了”


    孟笙譏笑一聲:“柴諳,你想說什麽論心機與卑鄙,誰比得了你”


    柴諳簡直被孟笙氣笑了:“他算個什麽東西能跟我比”


    “對,當年是我有愧於你,可是笙笙,我不止一次對你說過,我可以彌補。”


    孟笙立刻朝柴諳伸出了手:“好,彌補啊。”


    柴諳愣住了。


    當年,孟笙靈根被毀,差點丟了小命,從月老祠墜落之後,下落不明。


    那段時間,柴諳忙於修複月老祠,他得趕在師父迴來之前,將一切複原。


    等他弄好一切,再想起孟笙來時,卻找不到她的任何蹤跡了。


    後悔嗎


    柴諳後悔過。


    孟笙在時,她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


    可當月老祠隻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柴諳才發現,孟笙在他心裏的地位,好像早就超越了他以為他所追求的那一切。


    他將他親手斬斷的,屬於她的那根姻緣線養在姻緣樹裏,他藏起了師父丹房裏唯一的一顆養元丹,對師父謊稱那顆養元丹被小師妹偷走了。


    對。


    當年那丹爐裏煉製的,就是那顆養元丹。


    師父不知道煉了多少次,唯獨就成功了那麽一次。


    後來柴諳對月老的說辭便是,小師妹修煉遇到了瓶頸,為了突破瓶頸,擅自偷煉丹爐裏剛剛成型的養元丹,操作不當,導致煉丹爐爆裂……


    而那顆養元丹,其實就藏在柴諳的身上。


    後來柴諳在孟婆莊找到了孟笙,為了誘惑孟笙委身於他,說漏了嘴。


    之後他一次又一次地對孟笙說:“笙笙,隻要你跟我迴去,我必定用那顆養元丹養好你的靈根。”


    可孟笙從未給過柴諳任何一個眼神。


    她不屑。


    即便是最近,柴諳感覺到孟笙似乎有修複靈根的意願,可她寧願跟那龍昕雙休,都不願意向他低一低頭……然而今天,她卻向他伸出手。


    柴諳怔楞之際,孟笙再次把手往前遞了遞:“養元丹呢師兄果真舍得給我”


    柴諳眯起眼睛審視著孟笙:“你為了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孟笙收迴了手,重新靠迴床頭:“你許諾養元丹給我,給我了,便是我的,我要作何用,那是我的事情,不是嗎”


    頓了頓,孟笙譏諷道:“說到底,你怎麽可能舍得你拿養元丹遛我,柴諳,你就不怕我告到師父那兒去”


    柴諳的臉色霎時間一變。


    孟笙竟拿月老來威脅他。


    可轉念一想,當年的事情,隻有他知她知,這麽多年過去了,就算師父要追求,也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更何況,師父若真的想查,當年就查了,怎會等到今天


    師父屬意的繼承人……始終隻有自己罷了。


    如果非得追根究底,那枚養元丹怕是唯一的破綻了。


    柴諳手握那枚養元丹,始終不敢用。


    一用,便會暴露。


    他一直想著,等到他繼承了師父的位置之後再用,到那時,誰也管不著他了。


    可孟笙現在要。


    如果他這個時候將養元丹給了孟笙,從孟笙的手裏用出去,就算師父追究起來,也隻是印證了當年他的說辭罷了。


    真的要給孟笙嗎


    柴諳不想給。


    但他也舍不下孟笙。


    這麽多個日日夜夜,每當午夜夢迴之時,他有多想念她,放不下她,那種苦,隻有他自己最明白。


    他愛她。


    愛這個如今沒有了姻緣線,沒心沒肺的女人。


    “滾吧。”


    孟笙冷了臉,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柴諳沒動。


    孟笙忽然出掌,掌風烈烈,直衝著柴諳胸口而來,逼得柴諳連連後退,直到從二樓欄杆處墜落,穩穩地落在了院子裏。


    她站在樓上,俯視著他。


    他看著她的唇形慢慢成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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