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境與大荒比鄰,但出邊界處,特別是這種公事,是要過關卡的。


    從三殿閻君府到幽冥之境邊界,這一路上,那隻桃花大妖都很安靜。


    她沒有任何逾距的動作,隻是在休息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地掃過崔清鶴的側臉。


    那雙桃花眼裏仿佛藏滿了心事,欲說還休。


    但這也是桃花大妖最慣用的迷惑男人心智的伎倆,所以並沒有人多想什麽。


    直到過關的文書蓋好章,押送桃花大妖的車輛再次滾動起來的時候,那桃花大妖忽然唱了起來。


    “桃花含苞迎春風,迴廊對鏡巧梳妝,蓮動陳搖花枝香,豁摸今朝與豺狼,我為你著花戴兩朵,為你披上一羅衫……”


    戲曲唱腔婉轉動聽,崔清鶴猛地轉過頭去,眉頭緊皺地看向桃花大妖。


    這戲曲唱腔……他怎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啊?


    好像曾經在哪裏聽過。


    並且聽過很多很多次。


    桃花大妖衝崔清鶴嫵媚一笑,在判官府所受十八般刑罰讓她此刻渾身是血,很是狼狽。


    可那一笑,卻讓她身上平添了幾分破碎感十足的美。


    她說:“陸吾,好久不見。”


    ·


    大荒境內。


    重明帶著鳳靈宵一路往前走。


    他們剛剛見過了金色三足烏,那大鳥披著一身黝黑的羽毛,昂著腦袋,十分傲嬌。


    鳳靈宵一眼便看上了他,把他帶迴陰山禁地,讓他做大護法剛剛好。


    緊接著,他們又去看了九頭鬼車。


    所謂九頭鬼車,其實這一隻並不是正統血脈。


    隻是因為它剛好長了九隻腦袋,靠吸食魂魄的靈魂與精氣所活罷了。


    這家夥有點不好管束,鳳靈宵猶豫著到底要不要。


    一路繼續往前走,重明將畫冊上的所有這一批要送出去的靈獸全都帶著鳳靈宵看了一圈。


    鳳靈宵選中了四隻,接下來便是馴化了。


    這一圈下來,半個大荒幾乎都被他們轉過了。


    前方忽然傳來一陣淡淡的桃花香,沁人心脾。


    鳳靈宵眼前一亮,緊走幾步。


    很快她便看到了一條河。


    那條河橫穿整個大荒,河水清澈見底,河麵上飄蕩著大片的桃花瓣。


    有深紅,也有淺紅。


    時不時地有魚兒探出頭來,叼走一片花瓣,重新潛入水中。


    鳳靈宵抬眼眺望,便看到了河對麵長著一棵很大很大的桃樹。


    那桃樹上麵看不到一片葉子,滿樹的桃花,花瓣有深有淺,漂亮的不得了。


    河麵上的花瓣,以及整個空間裏清冽的桃花香,全都是從那棵桃樹上散發出來的。


    仿若世外桃源一般。


    桃樹的下方,挨著樹幹的位置,鋪著一塊虎皮。


    隻是那虎皮很是奇怪。


    沒有腦袋,卻長著九條尾巴。


    那九條尾巴鋪散開來,猶如九根鐵索,尾巴的尖端像蠍尾一般,微微上翹,帶有尖刺。


    鳳靈宵著實被眼前的情景驚到了。


    她忍不住指向河對岸,詢問道:“重明哥,那是什麽?”


    “那邊啊……”重明眯起眼睛,似乎在迴憶著什麽,“三界六道之中,其實有很多邊邊角角,都是不被記載在冊,形同虛無的存在,對麵那一塊就屬於這樣的存在。


    它不屬於大荒,卻與大荒隻有一河之隔,大荒之中的妖與獸不乏大兇大惡之徒,凡罪惡深重者,會被大荒流放到對岸去。


    日積月累,年複一年,對岸烏煙瘴氣,這一條橫貫大荒的河流黑如墨汁,隱隱地有殺迴來的趨勢。”


    鳳靈宵聽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敢想象如今如此澄澈的河水,曾經是那般光景。


    “那後來呢?”


    後來必定有過一番抗爭,否則不會有如今的一切。


    重明繼續說道:“後來實在頂不住了,大荒當時的五大護法自請去對岸平定那些妖獸。”


    以五抵成千上萬的惡魔,這五大護法的結局必定不會好。


    “那一場戰鬥持續了足足三個月,五大護法死了四個,最終隻剩下了一個,他的名字叫陸吾。”


    重明指向對岸桃花樹下的那張九尾虎皮,說道:“陸吾,人麵、虎身、九尾,那一場戰鬥之後,五大護法鏟盡了罪孽之徒,唯一活下來的陸吾也被怨煞之氣侵體,入了魔。”


    鳳靈宵倒抽一口冷氣:“所以他也被大荒鏟除了嗎?”


    否則對岸怎麽隻剩下了一張九尾虎皮?


    “沒有,他是大荒的功臣,大荒還沒有到那種卸磨殺驢、不識好歹的地步。”重明說道,“但將他放迴大荒,將會是一場更大的災難,所以經過多次決策,大荒隻能做出將他流放在對岸的決定。”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陸吾就那樣被大荒放棄了。


    著實有點可憐。


    鳳靈宵歎了口氣,在她看來,陸吾的結局也就這樣了。


    被流放、走火入魔致死,一切歸於平靜。


    卻沒想到,並不是。


    “那一場戰鬥之後,大荒逐漸建立起刑罰製度,建起了多處地牢,再有作惡多端者,會被直接處刑。”重明娓娓道來,“隨著刑罰製度越來越完善,大荒再也不用向對岸流放妖與獸,從此,大荒對岸的那一塊,隻剩下了陸吾。


    陸吾雖走火入魔,但他心性很是堅定,我曾多次站在這一邊眺望他,他發瘋的時候,會去撞後麵的那座山,每一次都是撞得地動山搖,鮮血淋漓。”


    這便是對岸的神奇之處,明明桃花滿樹,後麵的山頂上卻白雪皚皚。


    這種春與冬的矛盾結合體,更給人一種震撼感。


    “有一年,陸吾撞塌了一側山巔,碎石混合著白雪撲簌簌地往下落,白雪幾乎覆蓋了對岸整片區域,不久以後,一族小小的脆嫩的桃樹從白雪之間露出頭來,白雪隨之慢慢融化。”


    鳳靈宵推斷道:“可能山上白雪下麵壓著一顆桃核,被陸吾撞了下來,在對岸生根發芽了。”


    “我們也覺得是如此,所以一開始並沒有人特別關注那棵弱小的桃樹。”重明說道,“但陸吾不同,那棵桃樹是那片土地上除了他之外的第二個生命,他的精神仿佛在那棵桃樹上找到了依托,他悉心嗬護她慢慢成長。


    百年歲月一晃而過,當初弱小的桃樹長成了參天大樹,滿樹的桃花融開了大片的白雪,桃樹中也孕育出了一隻桃花大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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