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若是曾攀爬過險峻的高山,那麽他必然明白,視界內近在咫尺的峰頂永遠是最遙不可及的地方。


    而此刻,伽咼便感到自己正在攀登世上最為陡峭的山峰。


    當她的前腳掌堪堪咬合在石階的側縫上時,那原本被金字塔中心特有的中空結構約束的能量潮汐便好似坍塌的土方,無情地砸落在了其厚重的動力甲胄之上。


    唿吸為之一滯後,伽咼強悍的身體素質很快便適應了這股突如其來的能量威壓,但她的內心卻並沒有產生絲毫的放鬆。


    她剛剛觸及的地方距離那沉寂的祭壇拘束器可謂是相隔甚遠,但隻是如此簡單的一小步,就使得她的身體開始產生了不可忽視的抗壓反應。


    順著注視前方的目光眺望,將行之路依然漫長。


    毫無疑問,越靠近拘束器的地方必然會出現越多的能量壓力,而如若第一步都如此不易,後續的石階又會有著怎樣的挑戰?


    明滅不定的閃光在伽咼頭盔下的雙眸中一掠而過,但很快又被平靜和堅定掩埋。


    真正困擾登山之人的永遠是他們的眼睛,對遠景的執著使得在觸及頂峰之前的每一步都顯得那麽煎熬。


    但事實上,如若不去執拗的抬頭仰望,而是沉心邁步,那麽攀登者終究會抵達他所渴求的地方。


    畢竟,山一直在那。


    她閉上了雙眼,而後再度睜開。


    她忘卻了路途的遙遠,而此刻在其眼前的惟有下一級階梯。


    一步又一步,當沉重的腳步聲自蜿蜒而上的石階悄然蕩開,金字塔核心的地淵和天穹中仿佛都在傳唱宛若心跳一般的迴響。


    隨著她腳步的抬起又下落,那原本尚可承受的能量威壓逐級以近乎指數函數的方式增長起來,並且尤其針對機械結構。


    原本可以提供輔助作用的動力甲被如洪水般襲來的能量侵蝕,逐漸喪失了原有的液態肌肉提攜功能,直至最後仿佛化作了鉗箍在伽咼四肢的鐵棺。


    另一邊,陪伴在伽咼身旁的克利俄斯有些悠哉地蠕行著他那充斥靈能的血肉。


    在遭遇真正致命的能量威壓以及星神不可忽視的同化之力前,他這幅部分取材於靈族的神奇肉軀都可以使得其無視那對於伽咼來說重若千鈞的能量潮汐。


    而事實上,如果他此刻提前以事先和伽咼說好的方式用血肉將後者包裹,那麽她完全沒必要硬抗如此沉重的威壓。


    但他沒有這麽做,也不會這麽做。


    畢竟,他從這個小家夥身上察覺到了一種奇怪能力,就仿佛越是處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中她的身軀就會愈加強大一般。


    出於學者的好奇,他很想看看有著如此特性的伽咼能靠自己走到哪裏。


    除此之外,他事實上還有一點小小的私心,那便是想確認伽咼身為後人類的弱小。


    當伽咼支撐不住,試圖向他尋求幫助時,他就會乘機在對方最虛弱和痛苦的時候提出自己的要求。


    這個要求可能是讓他完成對覩石的精神閹割,也可能是逼迫她進行後續的人類遺產計劃。


    “那麽,讓我們看看……狄丘卡托,你寄托希望的小家夥可以走到哪一步呢?”


    遠方,法皇的投影在初始之階的後方無聲地凝望正在遠行的伽咼,看著那在昔日霸主死去的墳墓中朝凡世之神的牢籠攀登的身影。


    作為這個王座世界的控製者,它當然清楚在那拘束器周邊的能量漣漪是何等的可怖。


    縱使在抵達中段之前那些逐級遞減的能量不具有那尊星神的同化屬性,其所蘊含的威能也可使得一般的機械造物失去行動能力。


    而此刻,一個人類正用血肉之軀帶動著身上的鋼鐵甲胄,走在了那條對於死靈來說有去無迴的道路上。


    “年輕的種族啊……你們能走到哪裏呢?”


    法皇輕輕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權杖,有些感慨地低聲呢喃。


    每一步的邁出都是全新的挑戰,每一層等待的階梯都是更加殘酷的地獄。


    肆虐的能量漣漪就如同那位正在釋放它們的主人一般,毫無顧忌地衝刷在這方空間內,好似在無聲地宣告無冕的霸權,展示著那至高無上的神力。


    但無言的狂傲換來的沒有屈服,迴應這股霸道的隻有更沉默的堅毅。


    伽咼感到自己的毛孔如同溺水之人的口腔一樣絕望地開合著,已經難以計數的汗水混雜著血水,在其她內甲之下的皮膚上肆意流淌,刺激著其下那些在極限運動下牽拉到極致的肌肉纖維。


    “……你的身體又達到極限了。”


    看著一如既往虐待自己的伽咼,在被克利俄斯威脅之後就沉默不語的覩石忍不住開口了:


    “那個混蛋此刻依然很輕鬆,或許他可以幫你繼續前進。”


    伽咼當然知道覩石指的是克利俄斯,但她隻是微微抖動了一下嘴唇,沒有說些什麽,繼續邁出了下一步。


    聽著這個愚蠢的人類身上傳出快散架一般的骨骼摩挲聲,覩石有些焦急地怒斥道:


    “腦子有問題也要有限度啊,混蛋!這次和以往都不一樣,接下來你遇到的能量威壓隻會越來越強!”


    “如果你不願意和他開口,那我去幫你喊他,不這樣的話,你這變種人肯定得死。”


    就在覩石打算厚著鐵皮找那個想某種意義上殺死自己的克利俄斯給伽咼提供庇護時,它聽到了後者一聲低沉而又嘶啞的輕笑: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囉嗦……”


    “我當然知道我需要他的幫助,覩石,但那不是現在……”


    她很清楚,那個黃金人類雖然看似跳脫而又豪爽,但實際上一直都在把握節奏,就如同遊離在魚兒周邊的巨鯊,自信而又傲慢。


    真正能使得他耐心和自己交流的,一是此刻雙方必須合作,二是阿納裏斯之劍真正地展現了致命的威脅。


    如果眼下她主動向其尋求幫助,那麽這次的幫助絕不會是無償的,在雙方都需要率先完成對星神碎片的密封這一基礎上,她絕不能表現出絲毫的軟弱。


    而如果一旦她妥協,表現出來了自己的弱點,那麽克利俄斯就會聞到血腥味。


    而這隻巨鯊最可能趁機要挾和下手的目標是什麽呢?


    “你知道的,覩石,我不能那麽做。”


    伽咼的嘴角溢出了些許鮮血,但她卻好似完全感受不到一般又往前邁出了一步。


    或許正如覩石說的那般,她就是一個愚蠢的家夥。


    畢竟除了一個愚蠢的變種人,還有哪個聰明人會選擇去幫一個性格爛到家的謎語鐵人呢?


    所以,好好看吧,聰明的鐵人。


    好好看看,愚蠢的人是怎樣去守護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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