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嗞嗞嗞…”


    刺耳的門鈴聲打破清晨的寧靜。


    “來啦!”


    伴隨著一個中年女性溫婉磁性的聲音,屋內響起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片刻過後,棗紅大門“咯吱”一聲打開,李果真探頭向外望了一眼。


    門階上,站著一位四十來歲女子,穿一身普通的藍色大衣。蛾眉淡掃,嘴唇略薄。歲月雖然取走了她的青春和美麗,卻也給她留下一份成熟和知性。


    隻是今日,不知為何,女子麵上似有隱約焦慮之色,渾沒有往日那份從容嫻靜。


    “藝舒,是你啊,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快進屋吧。”


    李果真驚喜喊出女子的名字,又急忙將她迎進屋內。


    “四嫂,四哥在家嗎?我找他有點事。”


    藝舒在玄關處匆匆換上拖鞋,抬頭看見客廳內空蕩無人,便問了一句。


    “這老東西,一早就跑到後園逗鳥玩去了。你先坐會,我過去叫他。”


    李果真一邊打開茶罐泡茶,一邊絮絮叨叨抱怨道。


    “四嫂,你忙你得,我自己過去找他。”


    說完這話,藝舒拋下李果真,往後院匆匆趕過去。


    倪府很大,前廳後院加起來,攏共有近一千平米使用麵積。特別是後院,占了大部分空間。倪狂閑暇無事,便喜歡在這裏伺弄些花花草草,逗逗鳥雀。


    藝舒推開後廳大門,入眼便是一片新黃嫩綠。青石板鋪設的石徑上,覆著一架縱縱橫橫的葡萄藤。


    酷暑來時,人走在葡萄架下,遍體蔭涼。仰頭望著綠葉間垂下的翡翠珍珠,想來別有一番情趣。


    現在雖隻初春時節,幹瘦的葡萄藤上也已經重新綻出惺忪的葉芽,星星點點,連成一片。


    藝舒走到中間,忍不住撈住一根垂下的藤條。幹褐色的藤皮上,可以看見一簇簇蔥綠的嫩蕊,有些已經毛茸茸舒展開了。再有幾場春雨,嫩蕊便會變成巴掌大的嫩葉,層層疊疊,碧綠欲滴,覆滿整個葡萄架子。


    看著那些蓬勃綻放的綠意,藝舒心底頓時生出一泓清涼,渾身的燥意,似乎頃刻間去了大半。


    “啾啾啾…”


    清風送來畫眉鳥清脆悅耳的歡叫聲。


    藝舒順著石徑走出葡萄架,又繞過一座石頭假山,來到一顆老槐樹下。


    槐樹靠近地麵的樹枝上,掛著一個篾竹做成的鳥籠,搖搖晃晃。一名男子正站在籠邊,微仰著並不存在的脖子,手中捏著一根草梗,興致勃勃逗弄籠中的鳥雀。口中兀自“啾啾”有聲,好似朋友一般,和畫眉鳥溝通傾談。


    男子剛到知天命的年齡,腰圍甚寬,圓臉凸肚,有詩為證:


    索頭連背暖,


    漫襠畏肚寒。


    隻緣心渾渾,


    所以麵團團。


    “提籠架鳥,四哥,你這日子過得倒是清閑。”


    藝舒雙手插兜,站在倪狂身側看了片刻,忍不住歎了口氣,羨慕道。


    “哈哈,閑著沒事,養隻畫眉解解悶兒。”


    倪狂哈哈一笑,從樹枝上取下鳥籠,提溜著走了幾步,一步三搖,慢條斯理。


    “你看我這樣子,有沒有一點滿清貝勒爺的範兒?”


    “百靈不離手,畫眉不離走。你這遛法明顯不對。”藝舒撇撇嘴挑刺道。


    養鳥的人都知道,遛畫眉時,鳥籠擺動幅度要大,講究鳥籠亮底兒,哪會那麽慢條斯理。畫眉越遛,叫得越歡。晃動鳥籠,可以鍛煉畫眉鳥的抓力,還可以磨掉它的野性。


    遛畫眉是個力氣活,所以古時又有“文遛紅子,武遛畫眉”的說法。現在就沒這麽講究了,大部分人都喜歡養畫眉,因為百靈不太好養活。


    “看見你這個樣子,我就放心了。”藝舒一臉欣慰說道。


    “你有什麽不放心得?”


    倪狂轉頭問道,一臉奇怪之色。


    藝舒苦笑搖頭,從小到大,她最佩服最崇拜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大胖子。


    藝舒從小記憶力過人,聰明卻不用功。一次課上,因為答不出老師提問而被罰站。心高氣傲的藝舒,氣憤之下,將課本上所有課文全部背誦下來,從此喜歡上了文藝。藝舒中學時開始寫作,17歲出版個人首部小說集。


    每個人見到藝舒,都誇她是天才。藝舒知道自己不是,因為她見過真正天才的樣子。


    “別告訴我這幾天你都被外星人綁去神龍架,外界發生什麽都不知道?”


    藝舒從挎包裏掏出一份報紙,遞給倪狂。


    倪狂也不答話,接過報紙,又從上衣兜裏摸出眼鏡戴上,一目十行,快速過了一遍。


    “嘖嘖,翻來覆去還是老一套,不能換點新鮮玩意?這想象力,腦汁都被吸幹了嗎?”


    倪狂嘴中嘖嘖有聲,臉上表情不屑一顧。


    “他們說得這麽過分,你真得覺得無所謂?”藝舒大惑不解道。


    “不是我覺得無所謂,而是我‘應該無所謂’,我要是‘有所謂’,就中他們奸計了。阿舒啊,你也一把年紀了,怎麽還這麽沉不住氣?”


    倪狂放下報紙,哈哈一笑。


    “對對,我沉不住氣,你靜水流深。我就問你,四哥,你難道就真得甘心被一群癟三這麽頂著腦瓢子罵?知道得,說你崖岸自高,不知道得,還以為你是膽怯怕事。”藝舒憤憤不平道。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因其不爭,是故莫與之爭。老查的《九陽真經》怎麽說得?‘他自狠來他自惡,我自一口真氣足’。”倪狂嘻嘻笑道。


    “什麽意思?別跟我來這套。”藝舒杏眼一瞪嗔怒道。


    “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這種事情,你越是迴應,就說明你越是在意。你越是在意,他們就越鬧得歡騰。隻要我們不去迴應,時間一久,觀眾沒戲可看,自然就散了,獨角戲也就唱不下去了。”


    倪狂雙目放光,老神在在道。


    臉上肥肉抖起一圈圈波紋,那麵皮底下包裹著得似乎不是脂肪,而是智慧。


    “四哥,你太小看這幫人的無恥了。”


    藝舒望著兀自得意逗鳥的倪狂,搖搖頭,冷笑一聲說道。


    “怎麽講?”


    倪狂聞言一愣,停下手中動作。


    “你翻到第三版看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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