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濃,是誰把我救迴來的?”


    “是言世子,小姐您是沒看見,言世子把您抱迴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失控了,把大夥嚇了一大跳。”


    春濃又把藥遞到楚若霜嘴邊:“小姐,言世子知道您肯定不會乖乖地喝藥,還特地送來了您最喜歡的蜜餞。”


    言世子,言煜,她在京城十年唯一一位願意接近她的玩伴。


    上一世她和霍鉉成親之後,他就遠離京城駐守邊關,再沒相見。


    她是以庶人的身份赴死,不能有靈柩,不能發喪,不能入土,想來她死的消息,他是不知道的吧。


    楚若霜眨眨眼,視線有些模糊,往旁邊的桌子上一看,碟子裏果真放著五六種花樣好看的蜜餞。


    “言煜呢?”


    春濃搖頭:“言世子似乎有事兒,把小姐送迴來就離開行宮了。”


    “劉公公到。”


    外麵有人通傳,接著就是劉公公尖銳的聲音。


    “老奴奉聖上之命前來探問楚姑娘是否醒了,若是醒了,請楚姑娘隨老奴去見聖上。”


    春濃憤憤不平:“小姐受了那麽重的傷才剛醒,怎受得住累兩頭跑?”


    “我沒事兒,替我更衣。”


    楚若霜掙紮著起身。


    當今聖可是個多疑的性子,連太子都能三立三廢。


    父親手握兵權,功高蓋主,她殺了禦馬,當真是給了聖上一個立威的好機會。


    每年皇家圍獵最少三日,獵場附近有行宮,隨行的公子小姐都有住處安排。


    楚若霜和周琳琅住的一個院子,正對門,出去就看到周琳琅的房門開著,周琳琅正坐在桌邊掩帕哭泣。


    看樣子,周家已經知道周華琅死的消息了。


    皇帝住在正行宮,從這邊到皇帝的住處,光是坐馬車就得走半個時辰。


    車夫應該是受了旨意,駕馬有些快,一路上顛簸了好幾次。


    劉公公嘴上罵著車夫,車夫駕馬的速度還是一點沒慢。


    “楚姑娘,真是對不住,這些個奴才做事沒輕沒重的,楚姑娘沒傷著吧。”


    楚若霜麵不改色:“無妨,劉公公言重了。”


    行宮守衛森嚴,皇帝坐在高位上,下方站著兩位皇子,一位是去年被封的第三任太子,一位是霍鉉。


    一身玄色的長袍,麵容如精心雕琢一般,挑不出一絲缺點,鋒芒盡斂。


    好像隻是下意識地瞧進殿的人一眼,一股如沐春風的暖意滑過。


    垂於身側的手,忍不住攥緊了,楚若霜內心自嘲,上輩子她就是被他這副精心準備的麵具給欺騙了。


    楚若霜拋開多餘的思緒,對高位上的人行跪拜禮。


    皇帝不怒自威,像是獵人鎖定獵物,好一會兒才開口,問了一個讓殿內所有人都腦袋一緊的問題。


    “你可知殺害禦馬是什麽罪?”


    楚若霜傷了禦馬,禦馬死了,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她的責任。


    她垂首,“迴皇上,死罪。”


    語氣十分淡定,完全不像第一次麵見皇帝的閨閣女子。


    皇帝身子前傾,一隻手壓在膝蓋上,審視地看楚若霜。


    “你不怕死嗎?”


    “不怕。”


    皇帝來了興趣:“為何?”


    楚若霜緩緩抬起頭,視線逐漸向皇帝聚焦,不卑不亢。


    “怕,是恐懼,是軟弱。”


    “皇上是真龍天子,福澤萬民,臣女是皇上的子民,為何要恐懼皇上?”


    “臣女自小便知,要如父親一般,效忠皇上,敬畏皇上。”


    皇帝又問:“你既說效忠朕,敬畏朕,可你殺了朕的禦馬,這就是你的效忠敬畏?”


    “皇上容稟,禦馬是皇上的愛馬,理應對皇上忠心耿耿,理應愛護皇上庇佑的子民。”


    “可此馬今日卻被有心人利用,傷了皇上的子民,難保他日不會釀下大錯,臣女鬥膽殺了禦馬,還望皇上降罪。”


    楚若霜說得誠誠懇懇,倒是讓人不忍挑出毛病。


    坐在上麵的一國之君是個愛聽“真話”的人,楚若霜此言,正合他意。


    用一匹馬,借楚家女之口,彰顯他真龍天子的威嚴,何樂而不為。


    皇帝龍顏大悅,當即賞賜楚若霜好些金銀珠寶。


    楚若霜謝恩告退,走出大門,與周尚書擦肩而過。


    周尚書身後四名侍衛抬著春凳,上麵蓋著白布,從零星的痕跡上看,周華琅怕是隻剩下幾根骨頭了。


    ——


    楚若霜傷得太嚴重,皇帝派人把她送迴去了,正合她意。


    楚若霜五歲進京,一直住在鎮遠侯府。


    府中的下人都是鎮遠侯精心挑選。


    照顧她長大的本是她母親的陪嫁元嬤嬤,五年前離世,府中事宜交由丁管事處理。


    如今貼身照顧她的四個侍女,春濃,夏雲,秋顏,冬雪,都是鎮遠侯心腹之女,年紀和她差不了多少。


    楚若霜上一世對府中的事兒不太重視,幾乎是放手讓下麵的人去做,不用想也知道問題不少。


    如今她迴來,自然要把一切,牢牢地掌握在手裏。


    楚若霜從大門一路走到自己的拂霜院,連個護院都沒有。


    “今日府中怎麽這麽冷清?”


    夏雲迎上來道:“小姐,快年關了,丁管事給他們放了假,如今府裏隻有我們四個留下伺候小姐。”


    她記得,每次年關,要給下麵的人放假,放多少人,留多少人,元嬤嬤都會來詢問她的意見。


    府中肯定是要留幾個護院和灑掃的下人。


    楚若霜問:“丁管事可曾來院中告知?”


    她不在府中,丁管事有什麽事兒,自然得先去她院中告知夏雲她們。


    說起這個,秋顏就來氣:“小姐,您去狩獵當日,丁管事就做了這個決定,並未告知我們。”


    冬雪也道:“丁管事仗著小姐心善不願計較,如今可是事事都做主,我們攔都攔不住。”


    管事不聽話,換一個就是了。


    府中各項事宜,她也該知道了。


    楚若霜躺在貴妃榻上,等著秋顏去賬房把賬本取來,秋顏迴來兩手空空。


    “小姐,賬房的門鎖著,鑰匙都在丁管事手上,奴婢進不去。”


    楚若霜道:“撬開。”


    一刻鍾後,秋顏端了個盒子迴來,裏麵幾本薄薄的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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