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到了萬曆四十年,可以說土地製度已經完全崩壞。民間土地兼並嚴重,天下耕地大部分都集中到了官員、士紳、豪強的手中,各地流民遍地。而各地的衛所也是如此,大量的軍田被將官、當地士紳,甚至是當地皇族侵占,當年五出漠北的衛所大軍,已經淪為依附當地勢力的佃農,再沒有當年的雄風了。


    五月中旬,此時昌化縣的旱災稍緩,在月初的時候甚至還下了一場小雨,雖然雨量很小,但是已經讓李唐和全縣百姓看到了災情結束的希望。


    此時昌化縣已經陸續開墾出來的兩千多畝荒地,加上從王家抄來的本縣耕地五萬三千多畝,以及李唐下令收繳的無主耕地七千多畝,如今李唐的手中已經有了六萬三千多畝耕地。


    李唐準備將這些耕地全部分發給災民和縣內貧苦百姓,同時采購一批種子、農具,也一並發下去,盡快恢複昌化縣的農業生產。


    原本李唐還想要采購一批耕牛,以租佃的方式供給百姓使用,但是派人到縣內和周圍幾個縣詢問了一下耕牛的價格,李唐便徹底死心。


    李唐記得曾經看過一份資料,在大明初年的時候,一頭耕牛的價格普遍在三到四兩銀子左右,到了萬曆初年的時候,即便是北京城的耕牛價格,也才五、六兩銀子。


    可是如今到了大明萬曆四十年的光景,瓊州府各地的耕牛價格竟然高達九兩多一頭!


    按照戶房的計算,要想在全縣普及耕牛,即便是幾家合用一頭,李唐至少也要采購兩千三百多頭耕牛,花費兩萬多兩銀子。而且以現在瓊州府各地的情況來看,恐怕將整個瓊州府的耕牛都買過來,也不夠這個數量。


    於是李唐隻好命人多少買了一些,前前後後買了三十多頭耕牛,先放在北門村和東門村使用。


    “太爺,”


    此時在縣衙三堂內,左益朗和柳子銘帶著戶房司吏白水吉、工房司吏馬登州正在向李唐稟報。


    隻見左益朗說道:“經戶房這些天的重新清查,目前縣內無地百姓有兩千七百多戶,少地百姓有一萬三千六百多戶。縣衙目前掌控的耕地總數為六萬三千多畝,如此分派下去的話,恐怕耕地是不夠的,一戶也分不到多少。”


    李唐這兩天也在為此事發愁,李唐原本打算仿效後世,先用這六萬多畝土地進行實驗,試行後世的土地聯產承包製,也就是說這些土地的“產權”依然是縣衙的,隻是縣衙租給百姓耕種,百姓收獲後,產量留下一成作為軍糧,上繳三成作為田稅,剩下的不論多少都是百姓自己的。


    如此李唐便可以最大程度的調動百姓的積極性,隻是這種製度有一個最大的弊端,那就是此時的產量太低了,按照這個方法,百姓一年到頭依然存不下什麽,時間一場又會迴到出賣土地使用權,繼而淪為流民的循環當中。


    於是李唐經過思考,還是決定先分發下去,依舊沿用昌化縣目前的土地製度,等到時機成熟之後再做變動。


    “本縣以為,可優先給無地百姓分發耕地,每戶分發十二畝,剩下的耕地平均分發給少地百姓,每戶大概可以分到兩畝多。”


    “唉!”


    戶部司吏白水吉將李唐定下的方案記錄下來,準備迴去之後找準執行。


    而左益朗和柳子銘則是不約而同的歎息起來,六萬多畝耕地看上去很多,可是分攤到全縣百姓身上,就沒有多少了。


    李唐說道:“諸位不必泄氣,這隻是開始。這次分地意義重大,雖然無地、少地百姓分不到多少耕地,十二畝耕地的產量也不足以讓他們過上富足的生活,甚至大部分的有地百姓這次都沒地可分,但是本次分地卻可以讓百姓們看到希望。”


    “二衙這次負責分地事宜,要在分地的時候讓百姓知道:隻有跟著本縣,才能有越來越好的日子,否則就隻能淪為災民、流民!”


    左益朗抱拳領命。


    隨即李唐對馬登州說道:“工房這次也要參與其中,分地的同時勘察各處水利設施是否完備,縣內的水利修建要繼續進行。”


    “是,小的明白。”


    兩天後,昌化縣以西二十裏外。


    這裏原本是一處靠近海邊的砂石地,雖然土層很厚,但是因為土裏夾雜了太多的細砂和石塊,所以士紳大戶是不屑於過來圈占的。


    此時這裏已經被徹底平整了出來,往日地裏的砂石也基本不見了蹤影,大批的百姓趕來圍觀,正興奮的談論著眼前幾十畝的新墾耕地。


    “我的天啊,縣太爺真是青天大老爺,竟然在大災之年還開墾荒地,然後無償分給咱們百姓,這等善舉聞所未聞啊!”


    一個老者感歎道:“我老頭活了五十多年,才見到李太爺這麽一個好官,咱們昌化縣有福了。”


    “就是新墾耕地太少了,我家的耕地有八、九畝,昨天問過前來張榜宣告的衙役,說是數量超了,不在這次分地的名額裏。”


    “這次沒機會,下次也許就能輪到你我了,隻要有李太爺坐鎮在咱們昌化縣,還怕過不上好日子?”


    “說的是!”


    這邊百姓們議論紛紛,臉上都洋溢著喜悅,在另一邊,縣丞左益朗已經與戶房司吏白水吉、這邊的鄉老甲長等人核對好了名冊、數據,隨後便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諸位鄉鄰靜一靜,本官有話要說。”


    周圍百姓紛紛安靜下來,充滿期待的看向左益朗。


    “本官乃是昌化縣縣丞,受知縣老爺吩咐,今日在此為無地、少地百姓分發耕田,一會兒衙役會挨個宣讀戶籍名號,念到名字的百姓,便過來量地,與戶房辦理變更魚鱗圖冊等事務。”


    如今的縣衙內,絕大部分的衙役都是新招募的,並沒有舊衙役盤根錯節的關係,也沒有吃拿卡要等種種惡習,所以此番分地進行的很順利,雖然不敢說是絕對公平,但放眼此時大明朝,也算是公平公正的了。


    左益朗更是驚歎這次分地之順利,感歎李唐的能力之強,心中的敬仰之情更盛。


    “此番知縣老爺為了開墾這些荒地,花費了大量錢糧,動用了大批災民青壯和衙役出工,可以說是費心費力。分到耕地者,一定要記得是受了誰的恩惠;這次沒分到耕地的人家,也不用眼饞,隻要有知縣老爺在,今後我們昌化縣一定會更好,大家都會有好日子的!”


    經過左益朗的一番話,圍觀的百姓紛紛歡唿起來,不少人都開始稱頌李唐的“仁政”,甚至已經有老者開始暗中商議,是不是要給李太爺送一把萬民傘。


    “好了,時間不早了,開始分地!”


    隨著左益朗一聲令下,一眾衙役開始忙碌起來,一戶又一戶百姓有序過來量地、辦手續。


    與此同時,在昌化縣的其餘各處,六萬多畝耕地同時分發,柳子銘和馬川、宋毅等人全都被李唐派了出去,昌化縣上下都被這場聲勢浩大的分地行動震撼到。


    隻不過在縣衙內,李唐的臉色卻有些難看,手中拿著稅課局大使來君誠送來的表單,不由得歎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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