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太太的院子裏出來,顧朝夕暫時沒有了頭緒。


    實在想不出來,那個黑影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要說是某個院子裏麵的人,又感覺每一房太太都被黑影威脅了。


    可縱觀這個大宅子裏麵,誰有這樣的能力呢?


    裴宴抬頭朝著遠處望去,隱隱能夠瞧見鍾樓的那個方向,二樓高的城牆上麵似乎站著一個人。


    “朝夕。”他抬手朝著那邊指過去,提醒她。


    顧朝夕抬頭朝著那個方向望去,嘴唇輕抿,那人看著像是四姨太啊。


    雖然見過四姨太的次數並不怎麽多,但是那樣清瘦的氣質,卻是這個大宅子裏麵的獨一份。


    她扭頭朝著鍾樓的方向走,裴宴跟在她的身後麵。


    “既然看見了,就過去和四姨太打個招唿吧。”


    從大太太的院子繞到鍾樓那邊,要了好一會兒。


    期間路過沈堯所在的院子,他正在照顧馬廄裏麵的馬,這是他這個身份必須要做的事情。


    畢竟,昨天紀澤找人吩咐他,這幾日必須好好地照顧馬廄中的馬,要保證馬兒一日三食到位。


    明明已經病重地躺在床上了,卻還顧忌馬廄中的馬,也不知道到底是要幹什麽。


    不過為了不違背規則,沈堯還是按照紀澤的吩咐在做事情。


    顧朝夕和裴宴走到鍾樓底下的位置時,站在二樓城牆上麵的人朝著下麵探了探頭。


    等到看清兩個人是誰,抬著手和他們友好地打著招唿。


    從側麵的樓梯上去,就看見披著一件披風正站在上麵看風景的四姨太。


    她的雙手揣著一個暖手套裏麵,雙眼朝著遠處的方向看著。


    “想當初我剛剛進來這座宅子的時候,你們還都小,如今一晃眼,七八年都過去了。”


    她的話很像是感慨,又像是那種悲傷的輕歎。


    顧朝夕其實能體會一點兒她的心情,但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她。


    裴宴走到一旁的位置,同樣地靠在邊上朝著遠處看,試圖以這樣的方法,搞清楚四姨太子在想什麽。


    她的年紀明明也沒有很大,也就比府中的大少爺年長了六歲。


    她是在十八歲的時候,就進了這座宅子,成為了四姨太。


    隻是,至今都沒有懷上自己的孩子,又或者說,四姨太根本就不想懷上自己的孩子。


    懷上自己的孩子有什麽好處呢?去和其他的人爭風吃醋嗎。還是說,讓自己的孩子有這樣的一個父親。


    顧朝夕沒有說話,靠著她的邊上,朝著遠處眺望。


    又伸出手來,感受著空中的風,似乎這樣能把自己帶到很遠的地方去。


    四姨太看著她,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笑了笑:“二小姐,你很可愛。”


    這是誇獎,最純粹的誇獎。


    顧朝夕向她道謝,四姨太也很漂亮。


    她的確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不然也不會在十八歲的時候,就被紀澤看中然後接了迴來。


    四姨太倚在邊上看了會兒,突然轉頭看向那個鎖著門的鍾樓。


    “二小姐,知道這個鍾樓的故事嗎?”


    她看著那個被鎖著的門,眼裏流露著的是一股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顧朝夕還沒有迴答,她已經垂下了頭去,似乎她的答案並不重要。


    四姨太抬頭朝著遠方眺望,忽然又彎了彎唇角:“那時候你們小,有些事情忘記了,也是正常的。”


    其實原本,四姨太不是四姨太,應該是五姨太的。


    這個故事,還要從四姨太喜歡上紀澤開始說起。


    那時候四姨太家裏還是做小本生意的,紀澤領軍出去打仗的時候,她家裏遭了難。


    沒有辦法,就隻能和父母一起逃難,就在逃難的路上遇到了紀澤。


    但是四姨太覺得,這人可能就是自己的救世主,從天而降,一下子就砸進了她的心裏。


    可是父母聽聞這個人是個將軍之後,就勸說四姨太不想想著嫁給紀澤了,就算嫁給他,他家裏的那些個太太們,也不是她一個人能對付的。


    可她天真啊,她覺得真心就是能換到真心。


    紀澤說了一輩子對她好,那肯定就是一輩子對她好。


    她不顧父母的阻攔,堅持隨軍,一路上還救助傷殘,完全把自己奉獻出去了。


    後來迴城的紀澤就把她帶迴了家。


    當時迴來時,宅子裏的人眼神都很奇怪,似乎是什麽很了不得的事情。


    彼時四姨太還以為,是因為自己和紀澤的感情讓這些人感覺到了嫉妒,直到有天晚上她出來散步,聽到了鍾樓裏傳來的淒厲的慘叫。


    鍾樓那邊位置的燈都是亮著的,走過去也不難。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又去趴牆角,最後慢慢的挪到那扇門前麵。


    但從門縫裏並不能直接看到裏麵的情況,這一層隻是空著的,從旁邊繞著牆打的旋轉樓梯上去,才是重點的位置。


    裏麵的慘叫聲一直沒有停下來過,四姨太很想去幫忙,但是又不敢。


    她自己也惜命啊,隻能在旁邊聽牆角。


    後來過了很久,一沽血順著樓梯從上麵淌下來,女人的尖叫聲也漸漸地停歇。


    她害怕極了,宅子裏麵死人了。


    第一反應就是尖叫,可是很快又把自己的嘴巴捂上了。


    裏麵的人都能殺死一個人了,如果自己暴露了,估計也難逃一死。


    感覺到裏麵的人從樓上下來,她趕緊跑到來時的那邊往下走,但是也並沒有完全地離開。


    樓梯下麵是有一小片位置可以躲藏的,她像一隻貓一樣縮進去,抱著膝蓋待在角落裏不敢動。


    隻是心裏在默默地祈禱,不要看見我。


    從鍾樓裏麵出來的那個人的確沒有看到暗處蹲著的四姨太,可是四姨太看見他了。


    是紀澤。


    她當時嚇得已經說不出來話了,不知道鍾樓裏麵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紀澤又為什麽要殺了她。


    她的思緒亂的不行,已經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很久之後,她才失魂落魄地從樓梯底下鑽出來,渾渾噩噩地朝著樓上走。


    鍾樓裏麵死去的那個人,她要看看到底是誰。


    血淌了一地,但是四姨太顧不得這麽多,踩著幹淨的地方往上麵走。


    之後,她就看見一個倒著躺在地上的,頭垂在樓梯上瞪大了眼睛的女人。


    披頭散發,衣衫淩亂,頭頂的血不停地冒出來。


    那是曾經的,四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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