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千秋與老頭子不動聲色,看表情,兩人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


    他們認不認識諸掌門?


    當然認識,上次還在青陽一起喝過酒,互稱兄弟。


    但是


    百藥門不知道搞什麽鬼,被這個不好招惹的家夥盯上了。


    所謂兄弟情義比血濃,兄弟出事我裝聾。


    諸掌門你自己受用吧,這事我們黃河老祖沒本事管。


    百藥二老聽到趙榮的話,臉色白了幾分。


    他們精擅刺殺之道,這輩子極少被貼臉威脅,心中憋屈已極,不由緊緊握著袖中劍,很想出劍急刺。


    可每閃過這一念頭,都讓他們心驚肉跳。


    當刺客對將要刺出去的那一劍毫無信心時,失敗概率已超九成。


    百藥二老皺巴巴的眼皮抽搐著,心知此刻一旦衝動就沒機會迴藥穀吃飯了。


    啞婆婆服軟了:“我會帶話給諸掌門。”


    賣炭翁話音沉鬱:“百藥門恭候劍神大駕。”


    見二人識趣,趙榮微微一笑,他並非記仇,隻是感覺那酒味香。


    轉臉看向黃河老祖:


    “老頭子和祖先生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老頭子沒說話,還是祖千秋答:“從寶慶府尋藥來,去衢州。”


    “那兩位呢?”


    賣炭翁倒也幹脆:“奉命在臨江府、袁州府打探向問天的消息,去桐城尋天河幫黃幫主。”


    老頭說話時,趙榮留意四人表情。


    他們還真不是一路的。


    楊蓮亭的勢力極速擴張,天河幫在幫他做事,百藥門也是奉黑木崖之命,老頭子與祖千秋暗地裏應當是聖姑的人。


    難怪酒國前輩把百藥門賣得幹淨。


    按照全師弟的消息


    向問天沒在袁州府逗留,魔教高手已追向東南。


    看來百藥老人沒說實話,他並非調查向問天,想必是調查誰在與向問天聯絡。


    猜透這些貓膩,既與衡山派無太大相幹,他便懶得理會。


    趙榮帶著銀子轉身離開。


    他剛剛轉身沒多久,船艙內就響起一陣急促腳步聲。


    船外正弄船帆繩索的繚手驚唿:“喂喂喂,你們幹什麽?!”


    撲通、撲通~!


    接連四聲響,百藥二老與黃河老祖在一靠岸堤較近處跳江,快速遊上岸邊。


    “真是倒黴,怎能遇上這個煞星。”


    老頭子上了岸,用手擦掉扁闊腦袋上的水,滿臉晦氣。


    “尹長老、佘堂主等一眾高手都死在他手上,咱們還是離他遠點的好。”


    祖千秋一邊擰著衣袍一邊道,“當初在衡陽我就知道他不好惹,瞧他那個記仇的樣,以後見了都要躲著。”


    老頭子也知道打不過,卻鬱悶地罵了一聲:


    “他奶奶的,這小子的功夫不知道怎麽練的。”


    祖千秋望著百藥二老:“百藥穀的酒真是香,連瀟湘劍神都惦記著,下次見到諸掌門,我也要覥顏求點酒來喝。”


    啞婆婆黑著臉,沒有迴他的話。


    賣炭翁憂心忡忡,沒心情與黃河老祖計較,匆忙道一聲告辭,便找準方向與啞婆婆駕著輕功趕路。


    此時也不再去桐城尋黃伯流,直朝著麗水而去。


    這場大麻煩,百藥穀看來是躲不過去了.


    客船上。


    趙榮透過窗戶瞧他們遊上岸,心下覺得好笑。


    這四人真是夠小心的。


    客船人很多,大多是趕路的平民商旅,他不想殃及無辜,根本沒打算在船上動手。


    響午時分,那畫師滿意收起畫筆。


    墨幹後,他在趙榮麵前攤開畫作。


    滿紙點墨,僅在黑白之間,卻仿佛有世間的色彩斑斕。


    趙榮看了畫後,心下一驚。


    畫中少年麵帶和煦微笑,雙手懷抱長劍,立身竹林前,竹葉與發絲朝著一個方向飄動,如有一陣清風從紙麵吹來。


    畫中人像是活了一樣。


    這技法當真一絕。


    方才這畫師沒瞧自己幾眼,怎能畫得這樣惟妙惟肖?


    “先生貴姓?”


    “免貴姓文。”


    文先生斯文一笑,用手拈了拈袖上的墨汁:“公子滿意否?”


    “十分滿意,但是我有兩個疑問。”


    “洗耳恭聽。”


    趙榮看向畫作:“文先生之前見過我?”


    畫師聞言,身體微微一僵,笑道:“第一次見。”


    “有的人見了很多次也不會有印象,有的人隻需見一次,那便忘不掉。”


    文先生道:“如果有一個少女,她看了在下,轉瞬便忘了,連過客都算不上。但她瞧見公子,怕是難以釋懷。”


    “在下是一個畫師,見山川見市井。山川萬景,千人千麵,也會有過客,也會有畫中人。”


    “公子便是畫中人,我隻消看上兩眼,畫中就能有你的樣子。”


    趙榮笑了笑,認可這個答案。


    “文先生既然見過形形色色的劍客,那為什麽.”


    他指了指畫中人,“在下會是先生最難忘記的劍客?”


    畫師掏出了之前的那一幅山水畫,指了指自己畫的險峻山峰:


    “在下見山在險,望人在氣。”


    “每個劍客的氣質都不一樣,可謂天差地別。公子的氣質與眾不同,不拔劍是一汪平湖,拔出劍就是廬山瀑布。”


    趙榮聞言,看向畫作右側題字: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他這才明白。


    原來說的是劍氣。


    可以,文先生有一套。


    趙榮將老頭子那一錠最重的十兩銀子掏了出來。


    文先生接過銀子,想起方才說什麽“借銀子”,當下調侃一聲:“公子的朋友真是闊綽。”


    “出門靠朋友嘛。”


    趙榮笑了笑:“若知道先生畫得這般好,我朋友一定更大方。”


    文先生搖頭,歎了一口氣:“公子沒出劍就已鋒芒畢露,在下這畫啊,還是粗淺了許多。”


    他像是真的不滿,又從竹籠中取出空白畫軸,再畫了一幅差不多的畫。


    但他沒有給趙榮,自己收藏起來。


    ……


    時節如流,歲月不居。


    有道是開盡菊花秋色老,落殘桐葉雨聲寒。


    一場暮秋之雨下過後,隨著樂平縣城內梧桐葉一落,孟冬寒氣順北風漫灌,寒透了整個饒州府。


    樂平在景德之南,青白瓷生意也是本地大宗。


    路家便是當地青瓷行會中三大老號之一,不提家中培養的數十護衛,他們還與萬年縣的金鍾門有姻親關係。


    這金鍾門中不乏高手,門人全有硬功夫在身。


    原本在饒州一帶,也算有名。


    路家的生意跟著安穩,黑白兩道都會給麵子。


    可近來江湖局勢波詭雲譎,金鍾門現在自己都罩不住,別說罩著親家了。


    路家家主路萬言原本很慌。


    但自從與龍泉鑄劍山莊交好後,順著這條線,他們總算尋到了一個大靠山。


    路家宅院在城北,單簷懸山頂三開間大門正對著丁字街。


    門口懸著大紅燈籠,左右蹲著石獅子。


    傍晚時分,一個員外打扮、四十餘歲的中年人正站在門口,順著丁字街西側瞧去,微帶焦急與興奮之色。


    他正是青瓷行會的副會長,路家主路萬言。


    旁邊站著一位身材魁梧、肌肉隆起的漢子,他是金鍾門的門主梅士炳。


    周圍還有萬年縣大潼商會、鄱陽城泗水幫的當家人。


    在饒州府一地,他們各自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此時,卻全都站在門口等人。


    整個饒州能讓他們擺出這般姿態的,那都數不滿五個指頭。


    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一些來長見識的年輕小輩,十來個人,有男有女。


    麵上多帶著好奇之色。


    “我爹沒說,伱們可知今日到底是誰要來?”一名二十餘歲的青年低聲問道。


    他身旁一位勁裝打扮的女子搖頭:“我爹也沒說。”


    “想來是位極了不得的人物,”她看向門口那道最為魁梧的背影,臉上不由泛出驚異之色,“就連梅伯伯都在此等候。”


    她一提這話,周圍幾人無不心中一顫。


    要說生意人就罷了。


    金鍾門門主梅士炳內外兼修,這等高手在饒州,那麵子當真不小。


    此時


    自他們收到飛鴿開始,這位梅門主已經在外站了半個多時辰。


    這幾位長輩吹了這麽久的冷風,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氣悶,能感受到的唯有驚喜與急切。


    可惜長輩們嘴巴極嚴,半分不透露。


    這一次隻怕等事了,才能打聽到來人是誰。


    他們被警告過很多遍,此時不敢去問,隻能壓著好奇心。


    “駕!”


    “駕!”


    眾人渾身一震,丁字街西邊傳來催馬聲。


    前有十騎開路,最快的兩名黑衣騎手打馬來到路家大宅前通稟,說人到了。


    幾位長輩立馬迴頭叮囑:


    “你們看著就行,莫要亂說話。”


    “是。”


    路萬言聽小輩們老實應聲,微微提起一口氣。


    在如今的江湖局勢下,來人的身份實在超乎他們想象。


    甚至當初在接到衡陽的傳信時,幾人都有一種不切實際之感。


    畢竟


    這位是拜山都難見到的,更別提請他上門了。


    一架馬車駛來,路家主、梅門主、泗水幫幫主與大潼商會會長一齊迎了上去。


    車簾挑開。


    夕陽殘照,隻見一氣質非凡的青衣少年一步邁下。


    四個上前相迎的人不知是不是被霞光刺了眼睛,隻覺眼前一花,定睛一看,青衣人已從馬車踏在地上。


    金鍾門的梅門主在四人中武功最高,心下駭然不已。


    沒看清,完全沒看清。


    若是他一劍刺來,我焉有命在?


    這等江湖絕頂高人,當真是他生平僅見。


    可細細一瞧那年輕至極的麵孔,又覺五味雜陳。


    神奇之人,卻不可用常理揣測。


    “少俠大駕光臨,今日我路家真是蓬蓽生輝!”路萬言拱手笑歎一句。


    這句話聽上去像是客氣話,其實是一點都沒說錯。


    另外三人也跟著東道主一起問候見禮,趙榮拱手迴禮。


    “幾位實在太客氣。”


    “冒昧打攪,我心中著實不安。”


    “少俠哪裏的話,快快請進,我路萬言這次得了天大的麵子,”他朝著門口一讓,“府中已設宴,還請少俠過府挈闊。”


    “今日與少俠飲上一杯,武林同道若知,無不要羨煞了。”


    梅門主笑了一聲,又說聲“請”。


    另外兩位同時再請。


    四位當家人三請過府,乃是他們對江湖同道的最高規格。


    趙榮也沒什麽好推辭的,很自然地領半步朝路府中去。


    早在門口站定的青年後輩滿心詫異,又快速收斂。


    怎麽迴事?


    來人非但不是什麽白發老者,反而是個比他們年紀還小的青衣少年?


    長輩們如今恭敬,他們自然不敢小看。


    心中不斷猜想少年的身份。


    趙榮入了大院,這才發現路家準備之隆重。


    不僅擺開席麵,甚至還搭建戲台。


    那戲台雕梁畫棟,髹漆飛金,不是倉促間就能弄成的。


    席麵一開,諸多菜品一樣接一樣上。


    酒是用首烏、靈芝等藥材泡出來的麻姑酒,年份都在二十年往上。


    路萬言還借顏真卿的話介紹,說是“三杯可去病,久服能益壽”。


    這邊酒滿,戲台上就響起了弋陽腔。


    正所謂:弋陽聲調太分明,去聽吳音點拍輕,羊角小車上饒過,南門路向北門橫。


    雖說是當地名調,風韻獨特。


    但趙榮聽得不是太懂。


    哪知這僅是上半場,唱戲的伶人一走,立馬上來數位曲藝大家。


    鶯轉黃鸝,梅花三弄.


    明白了,這下他全聽明白了。


    酒菜吃得差不多,開始聊正事。


    “那兩個人還在樂平嗎?”


    “在。”


    路萬言道:“就在北邊城外五裏處,那邊原本有個破廟,現在被他們占了。”


    “但不止這兩人。”


    “魔教饒州分舵就在景德,他們是從景德下來的,身邊有分舵青旗人馬。”


    “原本還有紫旗,不過他們前段時間去了萍鄉,死得差不多了。”


    梅門主道:“這些人頗有手段,我們隻敢盯著,也不敢開罪饒州分舵。”


    趙榮知曉他們的難處,立時接話:“能查到他們的動向,已經多虧幾位。”


    “你們無須動手,免得魔教尋不到我的事,反要找你們麻煩。”


    樂平距離衡陽有很長一段距離,若是魔教瘋狂報複,衡山派支援不及,他們是吃不消的。


    他現在名聲不小,但還達不到震懾魔教的程度。


    四人又敬了幾杯酒,趙榮都沒推辭。


    近戌時,曲調聲停,酒宴歡散。


    路萬言準備帶趙榮去房間休息,沒想到


    “那破廟具體位置在哪?”


    趙榮這話讓幾人一驚,又朝天上看了看,有月光,但也有一層薄雲,隻勉強能看清路。


    梅門主道:“少俠,此時天黑,恐有陷阱。”


    “不若明日等我們探完消息再動手不遲。”


    趙榮笑道:“我有事在身,明日便要趕路,不在此耽擱了。”


    他這樣說,路萬言立刻拿出縣城地圖,詳細標出破廟位置。


    “路家主,再借我一匹馬。”


    “馬棚中的馬,少俠盡管挑。”


    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幾人已明白他要幹嘛了。


    這時


    一名小廝捧著茶盞上來。


    正是醒酒茶。


    路萬言接過來,複遞趙榮。


    “先放在這吧,等我迴來再喝。”


    話罷,他牽馬出府,就著月光出城而去。


    路家本就在城北,距離那破廟很近。


    路萬言等人追到門口,瞧著那道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這”


    “趙少俠既說不讓我們插手,聽他安排便是。”


    “好。”


    “……”


    幾人說話間又迴到院落內,沒理會那些後輩們滿是求知的眼神,正商量後續的事該怎麽辦。


    感覺隻過了一小會兒,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響動。


    路萬言皺眉:“我是不是幻聽了?”


    “門口有馬蹄聲?”


    “你沒聽錯。”


    大潼商會的司頌華與泗水幫幫主屈顯臣異口同聲。


    梅士炳一臉驚異:“不可能吧,這麽快?”


    他們還沒迎出去,青衣少年已進了府門。


    幾人鬆了一口氣。


    他們見趙榮衣衫整齊,氣息勻稱,身上更無血腥氣,便猜到沒鬥起來。


    路萬言正想著,怎麽用更委婉的語氣表達“少俠是不是沒找著路”這句話


    忽見趙榮露出一絲微笑:


    “明日一早,勞煩幾位去城北收斂一下屍首。再聯係我派弟子,叫他們把那兩人的屍體送到永州。”


    “隻要說這麽多,他們知道怎麽做。”


    梅士炳等人愣愣地應和一聲。


    在饒州府、南昌府等地犯了幾次大案的漠北雙雄,這兩個窮兇極惡到吃人肉的家夥就這麽死了?


    趙榮捧起那一杯醒酒茶。


    茶未涼,此刻溫度正好。


    翌日,天蒙蒙亮。


    趙榮騎著路萬言送的馬匹,一路朝杭州府去。


    樂平聚集的這些人將他送走後,等天大亮,便帶人去了城北破廟。


    等他們趕到時,破廟附近已經聚集了一些江湖人。


    老遠就能聽到哄鬧聲。


    “死了!全死了!”


    “這些致命傷是怎麽打的?”


    “全是一樣的傷口,下手之人絕對是高手啊!”


    有人道:“漠北雙雄的本事可不小,他們與其他人死法卻一致,可見在下手之人眼中,他們與其他人沒什麽兩樣。”


    “……”


    路萬言、梅士炳、司頌華,屈顯臣也全部跑入破廟中,他們身後還跟著自家後輩。


    路萬言一步從爛掉的門檻上跨過,入眼便是一地屍首!


    少說有二十餘人!


    隻看到這一幕,就叫幾人驚駭不已。


    昨晚那位出門前與迴來後,可是沒什麽兩樣啊!


    一口氣殺了這般多魔教賊人,身上怎能不沾血腥氣?


    他們自問鼻子還算靈,在那麽近的情況下,不至於血腥氣都聞不到。


    梅士炳作為金鍾門內外兼修的高手,此時一頭霧水。


    他疑惑不解.


    究竟是怎麽迴事?


    “爹,你瞧!”


    梅士炳的兒子梅鴻漸怪唿一聲,他將一名魔教死屍來迴翻看,扒開死屍上衣,終於找到一處傷口。


    路萬言等人也圍了上來。


    “這人渾身隻這一處傷口,不知用什麽武器打的?”


    “當然是劍。”


    梅士炳瞬間迴應,又蹲下來去看那處劍傷,傷口極小,流的血也微乎其微。


    然而.


    隻這一處小小傷口,便要了這莽漢性命。


    初初一看,真是森人得很,叫人渾身起疙瘩。


    小輩中傳出一道女聲:“梅伯伯,這人怎麽會死?”


    “我大哥與人相鬥,被人用刀紮得更深,現在也還活得好好的。”


    說這話的人是路萬言的女兒。


    梅士炳是眾人中武藝最高的,他已經猜到大概,當即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


    伸出滿是老繭的右手,在那屍體上連續比劃了數個手勢。


    先是雞心錘,而後是鳳眼錘,最後是劍指手。


    “這三路變勢是打穴的基本手法,再深一些便是更有穿透力的寸勁指。”


    “尋常人練這指勁,一般要取方形堅硬的青砂石,以百斤為始,上鑿孔拴鏈,懸在空中。”


    “每日以指點石,能將兩百斤的大石點在空中晃動,才算達到‘有的放矢’的透力。”


    “如此才有打人穴道的指力。”


    梅士炳眼神一凝:“跟著再練靶功,千錘百煉打準穴道。”


    “手法、指勁、靶功一成,再練眼力。”


    “四者全部練成,才可點穴阻氣,要麽點得人無法動彈。要麽點死穴,氣血相衝,一擊斃命。”


    眾人聞言反應過來:“梅伯伯,你的意思是,這人是被打死穴打死的!”


    梅士炳迴憶了一下,“那時似乎是戌時。”


    “是的,大概戌時三刻。”路萬言點頭。


    一說這個時辰,眾人都明白過來。


    那位昨夜離開路府的時候,就是這個時辰。


    梅士炳挪動一步,把死屍眼皮一翻,竟然全是血紅色。


    “這是.”


    小輩們又驚悚,又想探究。


    梅士炳點了點頭,又連續翻開幾具屍體,他們的致命傷口一樣,全在胸口的商曲穴。


    每個人的眼睛,都是一片血紅。


    “商曲穴氣血衝關,這股氣打了進來,與之對衝,一直頂上神封穴與靈墟穴。”


    說話間,他的手朝這兩處穴道摸上去,果然皮肉都是軟塌塌的。


    “整個足少陰腎經的上部氣血全亂,脖頸氣血衝入大腦,當場便斃命了。”


    “他們眼睛充血,便是死後氣血竄動所至。”


    “唯一破解的招法,便是在死穴被打中後,用體內真氣與外氣反衝,但這些人的真氣,比人家差遠了。”


    梅士炳能慢慢梳理出來,已屬不易。


    周圍人並非出自大派,對打穴法不熟悉,他們聽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做到這一點極難。


    路萬言看著那窄小的傷口,幽幽道:


    “這些人身上的死穴,竟是用劍點出來的。”


    “無一例外,無一失手”


    “此等劍法聞所未聞,果真神技。”


    他們又看到漠北雙雄的屍體,他們的身材比其他人都要高大,像是兩頭大熊。


    但死法一樣,都是商曲穴中劍。


    細小的傷口,卻是致命傷。與他們寬碩的身體一比,形成巨大反差。


    梅鴻漸年輕的臉上出現呆滯之色:


    “這漠北雙雄皆是高手,怎會站著不動被人用劍刺穴,既然是劍刺,傷口怎麽這般小,可他們又無其他傷口。爹爹,孩兒疑惑得很。”


    梅士炳輕聲一歎:“江湖水深,絕頂高手的實力遠超你的想象。”


    “那一劍刺來,漠北雙雄不僅能看到,更會拚盡全力去躲。”


    “可惜.”


    “劍神出手,他們如何躲得掉?”


    破廟之事塵埃落定,他也不再擔心消息走漏驚走這二人。


    一聽“劍神”二字,幾家的年輕人恍然大悟。


    是了


    那個人,


    他就是瀟湘劍神.


    路萬言的目光掃過破廟中的屍體:


    “這裏的死人,似乎和延津梅林那邊一樣,都是被一招殺死的。”


    他們感慨一陣,又從破廟上取下兩塊門板,將漠北雙雄抬走。


    這兩頭死熊,還要發貨到永州。


    ……


    “大宛名駒竟然被他們賣了,而且是賣給洛陽馬販。”


    趙榮按轡徐行,晌午時分從鬆懷鎮上走出,繼續朝常山方向靠攏。


    他一直在想大宛名駒的事,隻覺奇妙。


    這馬是王元霸的老婆送給林平之的十七歲生日禮物。


    當時被漠北雙雄從公孫夫婦手上搶走,沒想到早賣給了洛陽馬販,轉了一個圈,估計還要迴到林平之手上。


    停在路邊讓馬休息一會,牽著它去喝水吃草。


    傍晚時分,趙榮騎馬進入一個村子,他連續敲了幾家門,都不受待見。


    這裏的人很是警惕。


    終於在村尾遇到好心的農戶夫婦,讓他借宿一宿。


    那婦人道:


    “小少年,我們看你臉嫩,長得斯文俊俏,與我兒子差不多大,這才敢與你方便。”


    “否則,也要將你當江湖大盜對待了。”


    趙榮問:“附近賊匪很多嗎?”


    婦人的丈夫道:“是啊,都是近來從衢州那邊跑來的,在那個鉛山寨子裏。”


    “聽說那邊有江湖廝殺,這些賊匪欺軟怕硬,流竄過來隻敢欺負我們這些普通人。”


    “前日晚上來了幾個賊人,村口的張三是好樣的,直接一命換一命,他媽的,這些狗畜生!”


    他又用一些趙榮聽不懂的地方話大罵,估計這些盜匪十八代都被問候了一遍。


    休息了一晚,早上又被那善良農婦塞了幾個雜糧做的麵餅。


    黃巴巴的,趙榮卻不嫌棄。


    他要給銀子,農婦不收,隻說不差這點口糧。


    趙榮笑了笑,與他們告別,之後打馬離開這個又小又破的院落。


    沒一會兒,裏麵的夫婦追了出來,大喊他落了東西。


    夫婦二人手上拿著銀子,他們這邊一喊,那少年輕甩馬鞭,很快就走得沒影了。


    巳時末,鉛山賊寨前停下一匹馬。


    賊匪們的慘叫聲迴蕩在山間。


    那些有武藝的賊匪全部死在山上,其餘人衝著衢州方向亡命飛逃!


    趙榮這一路走得並不快。


    他將鉛山賊寨的財物背在身上,專門挑那些強盜賊人多的地方走。


    從樂平到常山五百多裏路,他簡直成了這些人眼中的活閻王。


    晚上占了山寨賊窩睡覺,那是稀鬆平常。


    一直到第六天,他才慢吞吞地來到常山。


    “小少年。”


    “你要到哪裏去?”


    騎馬走在常山大道上,趙榮正朝東北方向行進。


    因為馬兒跑累了,他便下馬牽著它慢悠悠地走。


    後麵一個商隊跟上來,馬車中探出一個頭來,忽然向他詢問。


    趙榮迴過頭來,見到一架箱體純白、車頂四脊豎紅色五鳳的馬車,一看便知坐著貴婦人。


    探出頭來是個四十餘歲的女人,打扮很是端莊。


    “我正要去衢州。”


    那女人手上拿著一串佛珠,溫聲道:“我去金華,路過衢州,你與我們一道吧。”


    “近來常山與衢州之間多有廝殺,你一個人趕路非常危險。”


    她皺了皺眉:“我有個侄兒比你稍大一些,他獨自在外闖蕩,還是我操辦的喪事。”


    趙榮聞言一笑。


    這人說話不中聽,但出於好心,講得也算大實話。


    “駕。”


    兩道不大的催馬聲響起,趙榮看到商隊中有兩名壯漢扯動韁繩,調轉馬頭到他這邊。


    二人都皺著眉頭,眼睛在趙榮身上掃來掃去。


    總感覺這少年不對勁。


    他兄弟二人是正德鏢局的鏢頭,一個叫向正彪,一個叫向正雄。


    這一次壓的人身鏢,護送這位夫人迴金華。


    金主給了許多銀兩,這是大好事。


    加之金主身邊本來就有護衛,顯然是個輕鬆活。


    萬萬沒想到.


    這位夫人是個愛管閑事的好心腸,一路撿人隨行。


    衢州這段路貓膩多,昨天撿了一批人,今天又撿一個。


    鏢頭們的壓力也挺大。


    眼見距離金華不遠了,他們可不想出事。


    “小兄弟是哪裏人?”


    趙榮本想拒絕好意,可目光朝這隊人一掃,他馬上改了主意。


    “衡陽人士。”


    一聽衡陽二字,兩位鏢頭像是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衡陽?”


    向正雄驚疑:“那豈不是瀟湘劍神所在之地?”


    他晃了晃腦袋,又問,“小兄弟怎一人趕路?”


    “之前與人一道,隻是在常山剛散。”


    “到衢州也不算太遠,我便一人去了。”


    “難道真的很危險?”


    兄弟二人點了點頭,具體什麽危險他們也不談。


    又問過幾個問題後,他們叮囑一番,便讓趙榮加入隊伍。


    不過,這鏢頭兄弟將他放在了一夥較為特殊的人群中。


    這些人,都是金主昨日撿來的。


    一架裝貨的馬車騰了出來,上麵盤膝坐著一位老和尚。


    老和尚身上帶傷,僧袍染血,氣息極為不穩。


    趙榮一走近,老和尚周圍幾人全都看了過來,目露警惕。


    趙榮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是少林俗家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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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ゞ敬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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