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榮騎馬先迴趙家塢見爺爺。


    正與幾位老鄉鄰收拾漁網的趙福帶著慈祥笑容隻關切詢問幾聲,並未揪著他問長問短。


    分別月餘,老人似是一點不擔心他的安危。


    趙福的狀態叫趙榮安心,內心難免又稍有失落。


    等他入屋去井邊打水洗漱,趙福才轉頭迴看門前柴扉,目光盈滿疼愛。


    “咳咳,”一位身著棉衣的精瘦老頭咳嗽一聲,疑惑道,“船頭,往日多念叨小榮,怎個見了不多聊幾句?”


    “是啊,”


    “也好叫老哥幾個聽聽江湖上的大事。”


    迴過頭來的趙福嫻熟地編織漁網,“見到人就成。”


    “江湖比咱們打漁兇險萬分,不叫他費心分神,我這把老骨頭也隻能做到這些了。”


    “欸~!”


    “船頭用心良苦,小榮也是個好樣的!”


    “是啊,想當初還是小榮領著大夥幹翻了魚霸。”


    一位拉線的老人歎道:“打小我就覺得這孩子不簡單,果不其然。”


    ……


    洗漱後盤好發髻,換了身幹淨衣服,隻覺著渾身爽利了。


    午間與這些老鄰居們一道吃飯,大家興致頗高,煮上兩壺熱酒。


    透骨龍吸引了許多塢內漁民觀望,比趙榮還要吸睛。


    高頭大馬,頭頂白毛,威武不凡!


    被人圍觀,這馬還會昂起脖子朝趙榮所在方向打響鼻嘶鳴,顯然不太喜歡被人當猴瞧。


    那昂脖子的姿勢,像是嘯月的狼,叫鄰居們大喊神奇。


    趙木生這小子膽大,拿著一把鮮草想上去摸一把,結果透骨龍倏忽站了起來,雙蹄立起高過他的頭頂,登時把趙木生嚇得翻了個跟頭。


    哄鬧笑聲四下響起。


    透骨龍連打響鼻,馬嘴上的唇肉翻起,像是在笑他膽小。


    “榮哥榮哥,這馬怎如此有靈性?”


    “因為它貴。”


    “啊?”趙木生愣住了,“確..確實有道理。”


    一整天沒外出,與爺爺話話家常,聽他說潭湖打漁的事。


    沒了沙角島島匪,不止是來往商船安生了,漁民們也不必擔驚受怕。


    “聽外邊說島匪是你帶頭剿的,幾條船上的漁頭們一個個感念你的恩情,張家塢那邊得你為他們報仇,還說要立香火牌將你供起來。”


    提到張家塢,趙福歎了一口氣,“不過爺爺阻止了他們,說是鄰裏鄉親,又說你太小,受不起香火。”


    “榮兒辦了件大好事。”


    他麵帶驕傲:“他們誇你為俠,我聽著順心又順耳。”


    看得出來爺爺有好些話想說,於是趙榮在一旁多做聽眾。


    “昔年潭水上幾條船一起打漁賣魚,互搶生意,船頭們暗地裏的關係並不好,但爺爺一直壓著年輕蒼頭們的火氣,這才相安無事沒撕破臉。”


    “後來伱招唿一道對付魚霸時,爺爺才有出麵勸說那些船頭的機會,否則帶著怨氣可沒那麽容易一條心。”


    聽著聽著…


    趙榮啞然笑了,“恁聽了外麵的傳聞,在替孫兒操心是吧。”


    “高門大派的,我一個小老兒懂甚麽?”老人搖頭,挑了挑燈芯。


    “衡山派內部確實分有派係,但哪怕沒有魚霸,我也有信心不撕破臉,同時把船頭們整合到一條船上。”


    老人家豎起大拇指,“孫兒遠勝於我。”


    又叮囑:“莫大先生是一位仁厚長者,如今又是你的師父,你一定要尊敬他、孝敬他。”


    “是。”


    之後,爺爺又說起了這一個多月發生的事。


    比如同福客棧那邊有個小姑娘,偶爾會到趙家塢這邊來給他帶點吃的,還陪他說話。


    在提到非非時,趙福總是露出驚訝之色。


    想象不到世上竟然有這樣的人,年紀小,又如此聰慧伶俐。


    非非讓老人家感覺親切。


    因為在趙榮身上也可以用上“世上竟然有...”等詞匯,他們頗有相似之處。


    翌日一早,趙榮前往客棧。


    包不顛正與聞泰在外練武。


    見他到來,少莊主忍不住上下打量,目光最終停留在趙榮腰間的那柄劍上。


    “少莊主,可是要武鬥一番?”


    “不,”


    聞泰摸著下巴,“今日身體有恙,改日再戰。”


    “好,等你養好傷,否則我也勝之不武。”


    趙榮台階給的足,一點沒戳破聞泰的意思。


    白嫖一個好夥計,話語何必太生硬。


    與一旁的包不顛互相打個招唿,就跨過門檻朝客棧裏邊去了。


    “泰哥,你還是放棄吧,”包不顛拍了拍聞泰的肩膀,“這就如同兩個人同時從衡陽出發朝高粱河去,你坐在一個驢車上,榮哥卻騎著照夜玉獅子。”


    他用合在一起的手指朝兩邊做拉開狀,“就像這樣,距離越來越遠。”


    “昨天北邊驛站的消息你也聽到了。”


    “眾多魔教高手被一劍封喉,聽說少有撐過第二招的。”


    “你的對手早已不是當初的鏢局少年,而是雁城神劍,是天山幻劍,是天柱神劍,是封喉幻劍......”


    “未來還不知道又是什麽樣子。”


    “絕望不絕望?”


    包不顛語重心長。


    意思是:別僵持了,趕快投誠。


    早投誠,早享受。


    聞泰聽了他的話也微微發愣。


    但不知想到什麽,臉上轉而恢複了神采。


    “你不懂...”


    “我在桃江打遍年輕一代無敵手,曾因迷茫而過於狂妄,如今前路有人照亮,反而能沉下心來修練。”


    他豪氣幹雲,“上次沙角島一戰,我的實力可是大有長進。”


    “總有一天,我能...我能..我能的。”


    包不顛長長的“哦”了一聲,眼裏卻沒半點信心。


    客棧二樓,正在窗邊捧卷而讀的曲非煙一臉開心地放下書冊。


    揮動小手招唿趙榮坐到對麵。


    “劉府內的師兄弟們肯定傷心得緊,他們忙活了一個多月,卻不及榮哥一次出手。”


    小姑娘露出敬佩之色,又低聲道,“但你要小心,魔教教眾、尤其是下方分舵的,總在尋機會向黑木崖請功。”


    “好在端陽節裏拿到解藥。”


    “你殺得魔教教眾越多,他們捉你的功勞便越大。”


    東方不敗以三屍腦神丹控製屬下,不少吃了此藥的人性情狂躁,往往幹出一些瘋狂的事來邀功。


    “最近碼頭邊的事應該是魔教做的,”趙榮迴應一聲。


    “是的,”小姑娘眼含憂色,“爺爺告知我短期內不會現身,也叫你小心。”


    她朝周圍看了看,又湊近幾分,說話時窗邊晨風吹起她額前絨發,都快觸到趙榮臉上:


    “爺爺察覺到魔教在衡陽內的聯絡信號,於是殺掉了五六個在衡山派附近打探的,看樣子像是在找你。”


    “他引走了一批人,自己躲了起來。爺爺怕為你惹大麻煩,後麵沒法再出手幫你了。”


    “嗯,”趙榮目露謹慎,轉而叮囑,“最近你不要一個人外出,盡量待在客棧。”


    曲非煙的小腦袋點了點,體貼道:“我也認得一些魔教聯絡標記。”


    “你要用的上的話就叫我。”


    “我的武功也有提升,隻是沒榮哥進步的那麽快就是。”


    趙榮打量了小姑娘一眼,瞧她眉梢邊飛舞著一抹喜色。


    曲非煙天賦可不差,如今沉下心來練武,這衡山派除了他這個掌門親傳,找不到第二個天賦比她好的。


    朝她手上的秘籍瞧去,赫然寫著:《仙鶴劍》。


    “先前看的流明掌,這次怎得看起劍譜了?”


    “那套掌法早已熟悉了,”她眨了眨眼睛,明眸閃動,“隻是我內力差了些。”


    “劍譜肯定要看的...”


    小姑娘透著古靈精怪的笑意,“練劍打好底子,爺爺不要我了,等好大哥做了掌門,我好加入衡山派。”


    “非非也懂懂音律呢!”


    她像是領悟精髓,脆生生又加了句:“我明白的,衡山派的內功心法其實不是《鎮嶽訣》。”


    “應該是碧霄吟,是鴻雁梢書,是一江風,是廣陵散!”


    趙榮一開始認真傾聽,


    聽見最後一句時,沒忍住發出一陣笑聲夾著咳嗽聲。


    你悟到了,你是衡山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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