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軍區飛往江城的運輸機,正在雲層中若隱若現。


    按照計劃,兩個小時後,它將降落在江城機場,機組人員會陪同葉城趕往事發地。


    中科院的院長王和平也在飛機之上。


    老人壓下剛剛得知的那些驚世駭俗的消息,此時滿心隻牽掛葉城,或者說葉城家人的下落。


    “叮鈴鈴……”


    運輸機上的通訊裝置響起,有機組成員迅速接通,聽了幾句後便交到王和平手中。


    “王老,找您的!是江城方麵……”


    “江城……”


    王和平心頭一顫。


    這個時候打來電話,還能直接打到運輸機上,除了徐山河、小傅等人之外,再無他人。


    難道,那裏已經有消息了?


    老頭看了看前方不遠處,正坐在椅子上的葉城,右手顫巍巍的接過電話。


    果然是老傅打過來的。


    對方給王和平說了說這邊的最新情況。


    並讓王院轉告葉城,讓葉城不要太過擔憂。


    王和平聽完,眼中先是浮現喜色,然後又是一抹哀傷,最終,歎氣著掛斷電話。


    他不知如何告訴葉城最終結果,但還是踟躕著起身,在顛簸的飛機上,慢慢走到葉城麵前。


    老人卻是一愣。


    但見,葉城不知何時竟又沉沉睡去。


    年輕俊朗的臉龐上,眉頭緊緊鎖著。


    他緊閉的眼角處,還有晶瑩的淚花。


    這孩子,在睡夢中哭了?


    王和平心裏被狠狠揪了一把,疼的他一時間無法唿吸。


    苦啊!


    累啊!


    這孩子……


    真是不容易啊。


    他是全程看著葉城一點一滴成長起來。


    最早的刑場槍決,若非王和平、徐山河等人使勁,恐怕葉城早已成了槍下亡魂。


    後來,看守所又發生程俊刺殺案,在江城鬧的驚天動地。


    再到中東戰場風雲,葉城殺的那幫猶泰佬血流成河。


    迴到昆市後也不安生,又遭遇了核輻射泄露大案。


    泄露大案剛處理完,這孩子又馬不停蹄的奔赴京都,幫助龍國尋找氦三,挖掘德陵。


    按照葉城的講述。


    他在德陵地宮內困了相當漫長的時間,親眼看遍了李辛的一生。


    本以為逃出來後,能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誰能想到……


    “我叫醒葉先生!”


    有機組成員見葉城睡著,抬手就要將其喊醒。


    “別!”


    王和平趕緊擺手阻止,沉沉歎了口氣。


    “讓他……再睡一會吧,結局已無法改變!讓這孩子……歇一會吧。”


    機組人員一愣,重重的點點頭,悄然退去。


    王和平看著葉城眼角的淚痕,心中越發難受,隻能緩緩坐在對方身旁。


    睡一會吧,孩子。


    睡醒了,再來麵對這個世界對你深深的惡意。


    ……


    葉城的確睡著了。


    他屬實太累了。


    不說地宮內的來煎人壽,隻說從地宮出來後又九死一生。


    跟秦文景拚了命的搶奪【官帽】控製權,讓他筋疲力竭。


    最後又將鏌匙吞入腹中,更是對他造成巨大的傷害。


    盡管在醫院裏,輸入了大量營養液和葡萄糖來補充能量。


    但家逢劇變的重大打擊,以及救治蒙古漢子巴圖的疲憊,讓葉城真的要撐不下去。


    別說什麽心中有事,你怎麽可能還睡的著?


    當一個人耗盡所有精力和力氣之後,又斷絕了希望,沒死在醫院已是心智堅定。


    此刻的葉城,就像一個和父母旅遊了數天,返程路上酣睡的孩子一樣,隻想好好休息一次。


    等休息好了,再來迎接這命運的安排。


    他甚至打起鼾聲,似乎睡的極香。


    王和平卻不知。


    葉城在睡夢中,做了許許多多光怪陸奇的夢。


    他夢見父親去借錢給他買了一盒昂貴的棒棒糖。


    夢見父親病重,拋下年幼的他離開人世。


    夢見母親含辛茹苦,十年如一日的拉扯葉城長大。


    更夢見改變命運的那天。


    葉城一刀一刀的將欺負媽媽的人盡數砍倒在地……


    最終。


    葉城夢迴到江城機械廠家屬院,迴到了他出生到大學期間,一直居住的地方。


    “媽……我餓了!給我做飯……”


    葉城似乎忘了一切,從臥室的床上爬起,扯著嗓子大喊。


    “來了!來了……哎呀,真是餓死鬼投胎,明明早上剛吃了飯,怎麽又餓了?”


    李秀蘭推開臥室的門,一臉無奈又寵愛的表情。


    她甚至還沒脫下掃大街時,穿的橙色工裝,身上還有不少汙漬,顯然剛剛下班迴來。


    葉城嘿嘿笑著走過去,先是摟了老媽一把,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委屈說道。


    “真的餓了!媽!給我做飯,快!給我做飯!我要吃飯!”


    “好好好!”


    李秀蘭笑著答應,趕緊去隔壁屋裏換了衣服,係上圍裙才說:“兒子,吃什麽?”


    葉城歪頭想了一陣:“嘿嘿,媽,我要吃清湯麵!”


    “你做的清湯麵,最好吃了!”


    “清湯麵?”


    李秀蘭的眼中劃過一絲黯然:“兒啊!媽要走了。”


    “讓媽給你做一頓好吃的行嗎?”


    “大豬蹄子,醬肘子,魚香肉絲,宮保雞丁!你說,你想吃啥,我就給你做啥!”


    葉城卻一陣搖頭,無比執著。


    “不,不!媽,我就要吃清湯麵!你去給我做,我要現在就吃上清湯麵!”


    李秀蘭無奈,隻好答應兒子。


    她走進廚房,開始收拾,卻看到兒子也跟了進來。


    愣了片刻,又是一笑。


    “小懶蛋!讓你從小學著做飯,幫媽媽分擔一下家務你也不幹。”


    “今天咋了?想學學這清湯麵的做法?來,正好媽教給你,不然以後啊……怕是沒人做給你吃哦……”


    葉城嘿嘿笑著,還是搖頭。


    “我才不學呢!媽!我要你永永遠遠的給我做飯,做到我死了為止。”


    “呸呸呸!瞎說什麽混賬話!”


    李秀蘭臉上帶了怒氣,懶得搭理這孩子,轉過身子開始忙活。


    做飯的同時,還是忍不住說道。


    “兒子,你今天不學也得學!”


    “這清湯麵啊,雖然做法簡單,但要做好可不容易。”


    “先往鍋裏倒點油,磕一個雞蛋進去……”


    一邊說著,李秀蘭已往鍋裏打了一個雞蛋,嫻熟的將其煎到兩麵泛黃。


    “別人都往雞蛋裏加鹽,媽可不加,那玩意兒吃多了不好!”


    一邊說著,李秀蘭又往鍋裏倒入開水。


    本來充斥著熱油的炒鍋,一遇到開水發出刺啦的聲音。


    “嗬嗬!後麵就等著水開。水開了之後放入一綹掛麵。”


    “我兒子飯量大,往往得下裏麵半包才夠。”


    李秀蘭一邊說著,一邊將掛麵條扔了進去。


    同時又道:“記住啊,兒子,這會也不用放鹽,因為掛麵裏麵本來就有鹽分。”


    “一會等開鍋了,咱們點一些生抽、香油啥的就行。一放鹽啊,這麵就鹹的不能吃了……”


    “媽!好了嗎?好了沒?我都要餓死了啊!”


    葉城卻急吼吼的打斷李秀蘭的話,隻是站在一旁不斷搓手。


    “你啊……”


    李秀蘭見兒子根本沒心思聽自己的話,無奈的搖搖頭。


    等掛麵三滾三落煮好之後,輕輕倒入生抽、香油等調料。


    這個時候還沒有好。


    再洗兩顆小油菜扔進去,一碗鮮湯寡水的清湯麵才算有了靈魂。


    關閉灶火後,李秀蘭端著滿滿當當的一碗麵條,帶著葉城走迴餐廳。


    葉城早忍不住了,捏起筷子,稀裏糊塗的吃了起來。


    李秀蘭則靜靜坐在兒子的對麵,臉含笑意的看著。


    “媽啊!”


    葉城吃著吃著,突然扔了筷子。


    他抬起頭,不滿的看向老媽。


    “這麵你還是放鹽了?媽,為什麽我吃的這麽鹹啊!”


    李秀蘭卻看著兒子模樣,似乎永遠也看不夠一樣。


    她歎了口氣,說道。


    “本是清湯無鹽麵,淚落碗中方覺鹹。”


    “兒啊,莫要哭了!行嗎?”


    “你一哭,媽也難受的厲害!”


    “……”


    本是清湯無鹽麵,淚落碗中方覺鹹!


    葉城當場怔住,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麵。


    大顆大顆的淚水,落入桌上的清湯麵中,劈裏啪啦。


    葉城站起了身,往老媽的方向走去。


    他說。


    “媽!媽……”


    “我錯了!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求求你,別走好嗎……媽!”


    “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行嗎?”


    李秀蘭的身影卻慢慢黯淡下去。


    她原本幹淨的衣裳,不知何時竟沾滿灰塵。


    滿臉是血,臉色慘白,同樣淚流滿麵。


    她哭著說:“兒!媽也不想走啊!”


    “媽還沒看見你結婚生子,還沒看見你成家立業!”


    “媽走了,怎麽去和你爸交代啊,兒……”


    “媽!”


    葉城哭著,不管不顧的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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