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


    魏忠賢也沒有想到,竟然是此人在此處設卡攔截。


    他來幹什麽了?


    難道是遵了小皇帝朱由檢的命令,要取我性命?


    又或是看上了這四十車金銀珠寶,出手搶奪?


    無數個念頭在魏忠賢心中劃過。


    老頭索性起身走下了車,仰頭看著曹化淳嗬嗬笑了。


    “原來是曹公公!”


    “怎麽?嫌我魏忠賢走的不夠狼狽,還特意要給我弄些難堪?”


    說話的功夫,大量死士圍聚過來,虎視眈眈的看向城頭。


    此地不過軍士數百,真要打起來的話,他們也渾然不懼。


    既然勝負難料,還有什麽不拚了性命的道理。


    “哈哈哈……”


    曹化淳見下麵劍拔弩張,卻仰頭大笑說道。


    “廠公大人!您多慮了!”


    “既然陛下說了放您離開,我們做奴才的怎麽敢抗旨不尊?”


    “咱家真的是專門來給您送行,您縱橫朝堂半輩子,臨到走了卻無一人來送,豈不淒涼?”


    “可咱家放下舊怨,專門送行,你卻一言不合殺了我一名千戶。這又是什麽道理?”


    “你……”


    魏忠賢一陣愣神,說不出話,倒是有些摸不出曹化淳的心思了。


    對方真的是專程趕來送自己的?


    這怎麽可能!


    從沒聽過耗子給貓拜年的道理。


    可聽對方的話……


    “還不放行!”


    誰知,城頭上的曹化淳已厲喝一聲。


    “爾等大膽,瞎了狗眼嗎?連九千歲的車隊都敢攔截!”


    “這要是咱家啟奏到陛下麵前,陛下敢摘掉你們的腦袋!”


    嘩啦!


    一聲令下,關卡處的官兵們慌忙散開,再不敢攔在魏忠賢麵前。


    隻是心中委屈不已。


    靠北鼻!


    曹公公,說特娘攔下檢查也是你,說我們放肆大膽還是你。


    鬧了一出,弄死一個千戶大人,真特娘倒黴透頂。


    而隨著關卡城門打開,通向河間府的官道赫然出現。


    真放我走?


    真的是來給我送行?


    魏忠賢眯起眼睛,左思右想,不明白曹化淳這樣做的用意。


    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見對方絲毫沒有動手意思,魏忠賢隻好拱了拱手。


    “既如此!曹公公,多謝了!”


    曹化淳滿臉笑意的也拱起了手。


    “還是快些走吧,廠公大人!沒準咱們後會有期,萬一到了肅寧縣城拜望大人,還請大人讓咱家喝上一杯薄酒……”


    魏忠賢冷笑一聲,不再廢話轉身上車。


    隨著車隊緩緩離開,曹化淳依舊沒有派人追擊的意思。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沿途還是安靜無比。


    這讓車廂裏的沈煉和裴綸都懵了。


    那個曹化淳究竟要幹什麽?


    既然不打算攔截,為何又主動出現,自取其辱?


    尤其當場死了一個千戶,他也無動於衷?


    “額……魏老爺,這位曹公公……”


    裴綸眨眨眼,壓下心中忐忑,想聽聽魏忠賢的意思。


    魏忠賢卻擺了擺手,似乎非常疲憊。


    老頭靠在車廂最深處,掀開一角窗簾,陰鬱的看向漆黑的荒野。


    他隱隱有種預感。


    想要迴鄉養老,恐怕終究是場奢望。


    至於再詢問沈煉他們到底去哪,卻是沒心思了。


    車廂裏陷入沉默,眾人心思各異。


    這一走,就走了兩天兩夜,一直走到河間府境內。


    原本到了河間府,雙方就該分別。


    魏忠賢要向西迴到肅寧縣老家。


    而沈煉、裴綸則要帶著兩個孩子再次潛逃,避過沿途追兵。


    可魏忠賢似乎害怕四人逃不出去,又似乎是河間府抓捕沈煉等人的力度還是太大。


    他又命令車隊往前送了一程。


    這天傍晚,當車隊抵達河間府南邊的阜城縣,即將進入深州府範圍的時候。


    不能再送了。


    一行人借宿在阜城縣裏的一間客棧中,當時間來到深夜子時,終究到分別的時刻。


    “額……魏老爺,沈某就此別過,這幾日款待之恩,沈某永記心中!”


    客房內,沈煉收拾好行囊,瞪了一眼還在吃喝不停的裴綸,抬手向魏忠賢告別。


    魏忠賢正和裴綸同飲,聞言嗬嗬笑了,放下酒杯。


    直到現在,他依舊不知道這兩大兩小要去往哪裏,不過也無所謂了。


    從京城到阜城,送了自家兄弟的幼子最後一程,也算盡了全力。


    百年後去陰曹地府,應該也有臉去見李辛的麵。


    “行吧!錢財幹糧可曾帶足?”


    魏忠賢看向沈煉背上的行囊,隨口一問。


    沈煉老臉一紅。


    不得不說,老閹奴屬實夠意思。


    臨走之際,不但給了沈煉一張五萬兩的銀票,還給了不少金稞子。


    這些金稞子不但方便攜帶,換成銀子也足有數萬兩之多。


    差不多十萬兩白銀啊!


    如此龐大的財富說給就給,至於幹糧什麽都不必要了。


    有錢在身,什麽東西購買不到?


    四人足夠鮮衣怒馬,喬裝成京城富商慢慢趕往陝西境內。


    “夠了!魏老爺,沈某還是那句話……多謝!”


    沈煉說完,拉了一把裴綸,又帶上兩個孩子就要推門而出。


    四人任務很重。


    他們要趁著深夜潛入深州府,隨後一路西行,逃往民變最兇的地方。


    隻要過了深州,離京城越來越遠,追兵會減少許多,實在耽擱不得。


    隻是他們還沒離開,卻都渾身一震。


    但見不知為何,還沒能離開房間,客房的窗外竟響起幽幽的歌聲。


    唱歌?


    深夜一片寂靜,隻有歌聲傳入房間。


    沈煉當即握緊繡春刀,一旁的裴綸也趕緊抓起夾刀棍,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後。


    剛要送行的魏忠賢,更是眯起眼睛。


    深更半夜,誰人在外麵唱歌!


    但聽外麵已響起一道男人悠揚的吟唱。


    “一更,愁起。聽初更,鼓正敲……心兒懊惱。”


    “開夜宴,何等奢豪。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廖荒店裏……”


    “隻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濃也,怎把愁腸掃……”


    一段詞唱完,魏忠賢的臉當即沉下來了。


    唯有沈煉和裴綸還不知為何,甚至裴綸輕聲詢問。


    “額……魏老爺,這……是什麽歌謠,我怎麽從未聽過?”


    魏忠賢抬手讓其閉嘴,繼續靜靜聽了下去。


    外麵的歌聲再次幽幽傳來。


    “二更,淒涼二更時展轉愁,夢兒難就……”


    “想當初,睡牙床,錦繡衾稠。如今蘆為帷,土為坑,寒風入牖……”


    這一下,就連沈煉和裴綸也反應過味了。


    窗外的人,竟然在唱魏忠賢的境地。


    是啊!


    曾經的九千歲,開夜宴,睡牙床,錦繡衾稠,何等奢豪!


    如今卻落魄的住在縣城旅店之中,蘆為帷,土為坑,寒風入牖,何等淒涼!


    難道對方在隱喻什麽,又或者來看魏忠賢的笑話?


    那聲音第三次響起。


    “三更,飄零夜將中,鼓咚咚,更鑼三下。夢才成,又驚覺,無限嗟呀……”


    “想當初,勢傾朝,誰人不敬?”


    “九卿稱晚輩,宰相謁私衙……”


    “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草……”


    魏忠賢聽的渾身顫抖起來,再聽不下去,一聲怒喝。


    “侍衛安在,將那唱歌人給我抓起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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