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


    對方實在太強了!


    自己本以為必殺的一刀,在丁白纓眼裏不過是班門弄斧。


    戚家刀傳人豈是開玩笑的。


    一刀斬下,竟生生斬斷繡春刀,瞬間結束戰鬥。


    果然。


    下一刻,丁白纓將長刀上挑,橫在沈煉喉間。


    隔著幾寸,刀鋒上的寒氣已將沈煉脖頸劃破,流出幾絲鮮血。


    丁白纓臉上帶著說不出的輕蔑,冷聲笑道。


    “沈大人,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沈煉喘著粗氣再說不出話。


    “既然沈大人不想打了……”


    她歪頭看看桌上的黃金:“千兩黃金,足足十萬兩白銀。”


    “沈大人,你到底是留下性命,還是拿了錢,從此將這條命典當到合盛魁呢?”


    沈煉死死看著對方。


    他已完全明白了。


    明白了丁白纓,以及外麵陸文昭的用意。


    果然是徹底忍不下去,逼迫自己表態站隊。


    今日若不站隊,這條命就要永遠留在這裏。


    若是表態,則可以用命典當出十萬兩白銀,活著離開這裏。


    黃金千兩,十萬兩白銀啊。


    他們身後究竟站著是誰?


    竟有如此大的手筆?


    沈煉深吸一口氣,看著對方輕蔑表情,不知為何一股熱血衝上頭頂。


    “丁白纓,你他媽要殺便殺,沈某人這顆腦袋留在這裏又有何妨?”


    “若叫我成為你家主人的狗,沈某人萬萬不能答應!”


    丁白纓眼中閃過異色,頗有些意外。


    “嗬?沈大人,倒是有幾分骨氣,可我偏要看看,你的脖子是否也如你的話鋒一樣硬實!”


    說著,丁白纓發力橫刀,就要將沈煉徹底梟首。


    沈煉見死到臨頭,無奈閉上了眼。


    罷了罷了。


    我沈煉此生,也算徹底解脫。


    “哈哈哈……”


    豈料,預想之中的梟首卻沒發生。


    沈煉隻感覺耳旁傳來一聲爽朗大笑。


    “沈煉啊沈煉,汝一身鋼筋鐵骨,滿腔赤膽忠心!”


    “可究竟是忠於閹黨,還是忠於我大明江山?”


    沈煉睜開了眼,聽著耳邊異常熟悉的聲音,再定睛一看,渾身巨震。


    但見當今皇帝朱由校的同父異母弟弟。


    堂堂信王殿下朱由檢,竟從後堂走出。


    他一身幹練的白衣書生打扮,手中捏著一柄折扇,可渾身貴氣卻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


    年方十五歲的朱由檢,已成了大人模樣,甚至蓄著絨毛一樣的胡須,邁著四平八穩的步伐,一路走到沈煉麵前。


    沈煉徹底傻了,呆呆的看著對方。


    屋裏其餘人等,包括丁白纓見信王出現,慌忙扔下兵器,席地跪下。


    “參見信王殿下!”


    朱由檢懶得搭理他們,依舊看著沈煉,似乎在等對方反應。


    沈煉卻在震驚中緩不過神。


    信王!


    陸文昭的幕後大佬,竟然是信王,天啟皇帝最疼愛的弟弟!


    豈不是說,當年張皇後遇刺受害,信王也脫不開幹係?


    這兩年宮中龍子龍女早夭,也和你朱由檢有關?


    朱由檢啊朱由檢,你到底在謀劃什麽!


    聯想到信王野心的沈煉,渾身發抖,不敢置信。


    朱由校見此人還處於呆愣狀態,不由皺起眉頭。


    嘭!


    合盛魁的門板已被人撞破。


    陸文昭顯然聽到動靜,衝入大堂之內,幾步跑來單膝跪下。


    “臣錦衣衛鎮撫使陸文昭,參見信王殿下。”


    朱由檢冷冷一笑,卻不吭聲,拿眼神瞥向沈煉。


    那意思很明顯。


    陸文昭,此人是你一手保舉上來的。


    如今卻和傻了一樣,你說怎麽辦吧。


    陸文昭都要氣瘋了。


    能怎麽辦?


    答應一切安好,不答應必死無疑。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你說怎麽辦?


    他依舊單膝跪著,拉扯身邊的沈煉,恨鐵不成鋼的怒罵。


    “兄弟,你踏馬還愣著幹什麽?還不來見過信王殿下!”


    “殿下大度,已饒過你一次性命,你真要死在兄長刀下嗎?”


    不管如何,陸文昭也算個重情重義的漢子,始終記得沈煉的救命之恩。


    讓他砍了沈煉,終究下不去手。


    沈煉隻是張嘴:“我……我……”


    他明白。


    這一跪,將徹底成為奸臣反賊,徹底將九族性命綁在一起。


    朱由檢已看出沈煉心中極大猶豫,朗聲笑道。


    “沈煉,小王已觀察你數年之久,知你為人。”


    “你雖身在錦衣衛這個惡臭泥沼之中,卻始終保持善心,不願傷害無辜之人。”


    “就算官升左鎮撫司千戶,擁有莫大權利,卻也不曾枉害一人。”


    “小王對你為人心性,深感佩服。特意在此見你。你也莫要怪你兄長陸文昭,是小王想試你一試,沒想到果然赤膽忠心!”


    沈煉臉上冷汗再流。


    他明白,剛剛若是痛快拿了買命錢,恐怕還要人頭落地,絕對無法活著走出這裏。


    隻是……


    他媽的。


    僅憑你看上了咱老實巴交,就要綁住我參與造反?


    哪裏有這樣的道理!


    老實人就他媽該死?


    沈煉不為所動,依舊猶豫不決。


    朱由檢歎了口氣,知道得拿出大招了。


    他索性飆起演技,效仿蜀漢劉備,眼眶紅潤起來。


    一把攙扶住呆愣的沈煉雙手,語氣哽咽。


    “沈煉,你比小王大上一輪,容小王喊你一聲沈兄如何?”


    “沈兄啊,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外有遼東建奴犯邊,內有閹黨禍亂朝堂。”


    “大明萬裏山河,眼睜睜要毀為一旦,小王親眼目睹,夙興夜歎,憂心萬分!”


    “無奈之下,終下決心,要以這條性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


    朱由檢說到情深,甚至高舉雙手。


    “我要做咱大明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我要效仿屈原,雖九死而不悔也!”


    “沈兄,你就不能……不能幫幫我嗎?”


    說道最後,朱由檢流出熱淚,渾身顫抖。


    轟轟轟!


    沈煉徹底動容。


    是啊。


    大明王朝已爛成了這個批樣,我還在妄想什麽?


    就算殺了魏狗忠賢,遼東的建奴就能滾迴老家?


    魏狗上麵還有個木匠皇帝,荒唐頑劣,昏庸殘暴,比蜀漢之阿鬥還要令人不恥。


    這大明若想要延續下去,除了換個皇帝還有什麽辦法?


    換成誰?


    似乎隻有一個選擇,便是麵前的信王朱由檢。


    朱由檢雖年幼,卻是出了名的的賢王,飽受群臣好評。


    甚至東林黨人大多也暗中依附於信王麾下。


    若他登高一唿……


    沈煉本已冰冷的心漸漸燃起火光。


    他銀牙一咬,徹底下定決心,屈膝就跪了下去。


    “下官左鎮撫司千戶沈煉,參見信王殿下!”


    這一跪,算是徹底改換門庭。


    “哈哈哈哈……”


    朱由檢見狀,朗聲大笑起來,再次收下一員猛將。


    見沈煉開始三叩九拜,行出隻能對皇帝行的禮節,朱由檢趕緊攙扶。


    “沈兄,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小王如何擔的起如此大禮。”


    沈煉卻隻這是客套話,這一套禮節行不完,朱由檢怎麽可能放心。


    他不顧阻攔,堅持三叩九拜後,才敢站起了身子。


    這一起身,整個當鋪內的氣氛就輕鬆多了。


    眾人嘿嘿笑著,走過來拍著沈煉肩膀,恭喜咱們又多了一位同誌。


    尤其丁白纓,更是撿起那柄被砍斷的繡春刀,一臉不好意思。


    “沈……沈大哥,對不住了!白纓定尋一把寶刀賠你。”


    沈煉慚愧接過,不斷搖頭:“算了,丁姑娘,你抽空教教我戚家刀法如何?”


    眾人一愣,紛紛笑罵:“沈兄,你想得美啊!”


    一時間,滿屋子充滿歡聲笑語,沈煉也算徹底加入造反集團。


    “嗬嗬,好了,好了!”


    朱由檢心情大好,對一旁的老掌櫃道:“老陳,還不趕緊將那箱子關好,交予沈兄手中。”


    姓陳的掌櫃點頭就要收攏金子,沈煉卻慌忙阻攔。


    “殿下,承蒙不棄,沈某能效忠於您已屬祖上積德,怎麽還敢要這些黃白之物。快讓陳掌櫃收起,快快收起……”


    朱由檢聞言,心裏大鬆口氣。


    艸!


    算你有點眼力見。


    本王雖有東林黨暗中支持,還有幾個富商舉家相隨。


    可手裏的錢仍舊捉襟見肘。


    若沒有陸文昭不斷查抄貪官,這造反集團恐怕都撐不下去。


    實不相瞞,我用這一箱子黃金,已哄來十幾個幫手。


    你若真收下的話……


    老子能讓丁白纓活活砍死你。


    朱由檢假模假樣道:“這……哎呀,小王手頭近日還真不寬裕,沈兄既然如此說了,就當小王先借用一段時日,等……等小王登……咳咳,再還於沈兄如何?”


    沈煉哭笑不得,暗罵我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


    等你登基再還給我,你看我敢不敢要?


    “殿下,休要折煞小臣了,您再說這話,小臣轉身便走。”


    沈煉隻好苦著臉迴了一句,惹得朱由檢越發興奮。


    沒聽到連稱唿都改了,開始以小臣自居。


    等什麽時候稱唿改成陛下,咱們也正式開始君臣相稱。


    朱由檢擺手讓掌櫃將金子收起,才找了個椅子坐下,開始說起今天的要事。


    “陸文昭,說說吧,欽天監監正發現了什麽?魏忠賢又命你出城尋誰?”


    陸文昭見說起正事,臉色一肅,將今日探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屋內陷入長久死寂中,所有人目瞪口呆,心裏翻江倒海。


    天現兇兆,厄運將至?


    甚至極有可能就要降落在京都皇城?


    朱由檢也是一陣驚異,開口再問些什麽,陸文昭卻說不出來了。


    他本要出城去找封禮辛進宮麵聖,如何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罷了!陸文昭,事不宜遲,和沈煉也快些去吧,省的那魏狗和我皇兄起疑。”


    朱由檢擺了擺手,示意等你們迴來再說。


    陸文昭點頭,拉起沈煉就要離開。


    誰知朱由檢又道:“額……等等,你們兩個在門口等候片刻,孤給你們派個人同去。”


    派個人?


    不相信我和沈煉?


    陸文昭一愣,也沒敢拒絕,拱手帶著沈煉退出當鋪。


    兩人在門口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就見一人扮成錦衣衛的模樣,身穿左鎮撫司的服飾走了出來。


    他帶著黑色圓頂皮帽,令人看不清容貌,出來後翻身上馬,嗬嗬笑道:“陸大人,沈大人,咱們這便出發。”


    陸文昭和沈煉卻已徹底愣住。


    雖然看不見容貌,但這聲音太熟悉了。


    這身穿錦衣衛服飾的不是旁人,正是信王朱由檢。


    “殿下……您……你要同去?”


    陸文昭結結巴巴詢問,下意識又要下馬跪拜。


    朱由檢卻抬起了頭,露出滿臉笑意。


    “什麽殿下,此刻起喚我左鎮撫司百戶……”


    “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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