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啊,媽給你準備了六條秋褲,七件毛衣,還有十雙襪子。”


    “對了,還有這床棉花被!我聽說那裏麵的被子都是絲棉的,眼看著天都涼了,你可得注意保溫……”


    江城看守所,接見室。


    隔著鋼化玻璃,李秀蘭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麽。


    葉城在玻璃窗對麵,一臉苦笑。


    媽哎!


    監獄和看守所也差不多,甚至比看守所管理還要嚴格,不允許攜帶任何東西進去。


    您這準備大包小包,以為兒子是要去旅遊嗎?


    可他沒有拒絕,隻是不斷點頭,唯恐老娘擔憂。


    俗話說,兒行千裏母擔憂。


    更不要說要去千裏之外的監獄。


    距離宣判又過去了十天。


    包括江城看守所在內,下縣的各個看守所已積攢了一批的判決犯人。


    其中,十年以內的犯人大都要被分配到各地監獄服刑。


    而十年以上的重刑犯,則統一搭乘大巴車,前往雲省監獄服刑。


    這是省司法管理局下屬的省級監獄,葉城作為死刑之下的第一重罪,自然要去雲省監獄。


    而今天,就是要出發的日子。


    一大早,李秀蘭就被特許,在臨走前再來看兒子一眼。


    此刻,一想到從沒怎麽出過門的兒子要前往雲省省會,李秀蘭的眼淚就止不住的流。


    這讓葉城看的盡管心裏難受,也不知如何勸慰。


    “好了!好了!媽不廢話了,一共就半個小時接待時間,媽得留給青禾,讓青禾和你多說一會話吧。”


    “兒!記住,在裏麵,千萬別在衝動了,好嗎?”


    李秀蘭說著站起身,又深深看了一眼兒子後,毅然轉身離開。


    她知道,就兒子這性格,讓他不衝動不太可能。


    索性根本就不等兒子迴答,徑直走出了屋子。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一個女人又能勸說得了什麽?


    葉城看著老娘的年邁蹣跚的背影,眼眶微紅。


    媽,兒子答應你,絕不衝動。


    可……


    算了。


    門口已走進來一個女孩。


    女孩穿著一身白色運動衣,披肩的秀發幾乎落到腰間。


    明眸皓齒,膚色白皙,俏麗的容顏讓整個接待室似乎亮了起來。


    她一看到葉城,就露出燦爛的笑容。


    “葉城!我……我知道裏麵不讓帶任何東西,就什麽也沒有給你準備,你……你不會怪我吧?”


    葉城看著眼前的姑娘,心中沉重,但依舊露出笑意。


    “怪你什麽?”


    “唿……”


    女孩似乎大鬆了口氣:“今天我一大早就起來啦。”


    “葉城,你知道嗎,昨天我媽做的醬豬蹄子,我吃了整整兩個,吃撐我了。”


    “早上四點多,我就去外麵跑了一圈,跑著跑著就餓了,六點多的時候,我又在早市上吃了一碗胡辣湯,兩根油條,一個雞蛋……”


    “你知道嗎,早點攤那個韓嬸抱孫子了,她顧不上做,找的別的人頂替,做的可難吃啦。”


    “還有,還有……成華路開始修路了,來的時候公交車都不通,氣的我打車來的,花了九十多塊錢。”


    “對了,對了!你別看我吃的多……我最近在減肥呢,今天當然要吃飽,吃飽了才有力氣減肥……”


    “青禾!”


    女孩還在不斷說著什麽,突然被葉城一口打斷。


    “葉城,怎……怎麽了?”


    她看向玻璃窗內的葉城,一臉小心翼翼,唯恐惹對方生氣。


    “想哭就哭吧。”


    葉城看著女孩,輕聲說道。


    嗡!


    蘇青禾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猛地爆發出來。


    她當著玻璃窗內的管教,就這麽旁若無人的失聲痛哭。


    “嗚嗚嗚……哇哇哇……”


    “對不起……對不起,葉城,我還是忍不住。”


    “我一晚上都沒有睡覺,我剛才說那些都是騙你的,我昨天晚上就到外麵等著見你……”


    “我不想你走……對不起!我……我……真的忍不住啊……”


    女孩放聲大哭,再沒了什麽笑顏如花,再沒了什麽明眸皓齒。


    隻不過是一個丟了心愛的玩具的可憐娃娃。


    葉城看的心裏都要難受死了。


    他如何看不出對方眼中的悲傷,看不出她的強顏歡笑,看不出她滿臉不舍。


    可……


    盡管告訴自己,外聖內王,但隻要不是聖人,誰能不在乎旁人感受。


    “青禾……我……我最近無聊,在監室內學了一首歌,要不要唱給你聽?”


    嗯?


    蘇青禾還抑製不住自己的悲傷,突然聽到葉城要唱歌,頓時一愣。


    你唱什麽歌啊?


    上學的時候,誰不知道你是個五音不全的破鑼嗓子。


    一開口就能嚇死全班同學。


    雖然沒有那位避雷哥那麽離譜,但也相差不遠吧。


    蘇青禾聽到葉城要唱歌,甚至一時間忘了哭泣。


    而葉城若非為了哄這姑娘,打死他也不在對方麵前輕易開口啊。


    誰特娘不知道,老子是通俗界的帕瓦羅蒂,高音界的小細狗啊。


    看來今天不拿出大殺器,是不行了!


    葉城迴頭,瞪了身旁管教一眼。


    剛入職的小管教嚇的渾身一抖,慌忙轉身離開。


    靠!


    葉老哥要把妹了,誰特娘還敢呆在屋裏。


    等屋裏就剩兩個人的時候,葉城扭捏了半天,終於開口。


    “啊……啊,我的妻……王氏寶釧……”


    “可憐你守在寒窯,可憐你孤孤單單……苦等我薛男平貴……整整一十八年……”


    “……”


    “我不該心起疑竇,我不該口吐輕言,落得個忘恩負義,宛如欺了天……”


    “待我將這……一十八年從頭說一番呐……方知我薛平男,晝夜迴家趕,隻為夫妻……兩……團圓……”


    蘇青禾聽著葉城的歌聲,竟停止了哭泣,震驚的抬起了頭。


    這也……


    太難聽了吧!


    我giao阿裏giaogiao!


    別人唱武家坡唱的淒淒慘慘戚戚。


    你可倒好,愣是唱出了破馬張飛,長阪坡喝斷當陽橋的感覺啊!


    真怕你再唱下去,能把防彈玻璃都給震碎。


    “撲哧……”


    女孩終於停下哭泣,忍不住笑出了聲。


    葉城如何不知自己唱的難聽。


    見狀大怒。


    喂喂喂。


    蘇青禾,你笑個毛啊!


    不就是起的調子高了一點,要不要這麽打擊我啊。


    豈料……


    蘇青禾笑了兩聲後,怔怔的看向葉城。


    竟然開口,接著葉城的歌唱了下去。


    她曾專門學過戲曲,一開口就驚豔了葉城。


    “憶惜當年淚不幹……彩樓繡球配良緣……”


    “平貴降了紅鬃戰……唐王犒封你督撫官……”


    “西涼國……造了反,我的父上殿把本參……”


    "逼你披掛在陣前,拆散鴛鴦天各一邊……"


    “……”


    葉城都聽的呆了!


    我勒個去,這也太好聽了吧。


    聲音婉轉,餘音繞梁。盡管隔著通訊電話,也讓人忍不住沉浸其中。


    再加上蘇青禾的絕世容貌。


    柳葉眉、杏花眼、櫻桃嘴、戲腔調。


    這特娘以前是王爺才能看到的大青衣啊。


    我葉城何德何能。


    山豬也吃上細糠了?


    靠!


    老天爺果然對我不薄。


    他都不敢想象,靠在金絲楠木的床榻上,聽著蘇青禾唱戲,再喂來一顆葡萄,這特娘日子該有多美!


    一時間,葉城真有股衝動。


    越獄算了!


    “唱啊……該你了……”


    蘇青禾見葉城死死的盯著自己,羞的滿臉通紅。


    “哦!哦!”


    “黃沙滾、烽煙漫……”


    “到後來我番邦架坐在銀安……”


    “……”


    這邊葉城唱完,蘇青禾甜甜笑了。


    總算好聽了一丟丟。


    她緊接著開口。


    一直唱到【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改換素衣迴中原……】


    蘇青禾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出來。


    葉郎啊葉郎!


    我何時才能等你迴到中原?


    兩人就這麽四目相視,久久再沒人說話。


    最終,還是葉城深吸了口氣。


    青禾!


    等著我!


    王和平還有宋濂他們,已給我透過信了。


    不出意外的話,年底之前讓我迴家過年。


    如今可控核聚變既然已初步實驗成功,下一步就要建造1:1的可控核聚變基地,再次進行大型實驗。


    看可控核聚變什麽時候能徹底取代現有能源。


    屆時,還離不開我的幫助。


    所以……


    葉城並不擔憂自己的前途,隻是擔憂這閨女如何堅強的等候。


    可千言萬語,終究化成了凝視。


    不知過了多久,葉城見探視時間將到,自己也該出發。


    他笑著打破沉默。


    “青禾,我讓人注冊了幾個專利,已掛在咱們的青城科技公司上。”


    “最近可能有一筆錢或者多筆錢打進來,你到時候查收一下。”


    “嗯……嗯……”


    還沉溺在悲傷中的蘇青禾慌忙點頭。


    “對了,那顆戒指你怎麽不帶?”


    葉城見這姑娘手上空空如也,不由好奇詢問。


    當時他用係統給的688萬,買下一顆鴿子蛋,怎麽沒見蘇青禾戴著。


    “啊……我……那個太貴重了……我不敢戴,我想等著……”


    蘇青禾幽怨的瞪了葉城一眼。


    人家都是求婚的時候,或者結婚的時候給媳婦兒戴上。


    你可倒好!


    我就看看到時候你還能送我什麽?


    不舍得戴?


    葉城嗬嗬笑了。


    傻姑娘,等那些專利使用費到賬,等中東裝備訂購大會召開,那些59坦克賣出去……


    咱家的餘額,恐怕能嚇死你。


    葉城搖搖頭,見時間已到,不再多說什麽。


    “注意身體,沒事多去看看我媽!有事給我寫信……”


    葉城起身,就要離開。


    豈料還沒放下電話。


    “葉城!”


    蘇青禾的聲音,甚至透過鋼化玻璃傳了過來。


    葉城怔怔的看著這姑娘,不知她又要說些什麽。


    蘇青禾卻突然從兜裏掏出一把剪刀。


    隨後縷起垂到腰間的秀發,從肩膀處直接剪斷。


    葉城都看傻了。


    傻姑娘,你又要幹什麽啊。


    蘇青禾似乎鼓起渾身勇氣。


    “葉城!我……我等你!等你迴來!”


    “這頭發本就為你而留,如今已長發及腰,我隻好剪斷,為你重新留著。”


    “你……你可千萬要迴來啊……”


    女孩再次泣不成聲。


    葉城死死看著,心潮起伏。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他如何不明白,女孩剪斷長發,乃是斷發守誌。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這傻姑娘沒了自己,真有可能會死。


    葉城點點頭,不再說話,毅然離開接待室,踏上了前往雲省監獄的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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