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雲朗,春意正濃。


    姑蘇城西市琳琅滿目,商販絡繹不絕。西市中央的朱雀大道上處處張燈結彩,紅綢鋪設,兩旁各色小攤一字排開,叫賣聲此起彼伏。


    鬧市取靜的偏安一隅,雲丞負手而望向街市內的繁華盛景,他對麵正是青樓柳巷,彼時尚未有恩客登門造訪,隻有簫笙瑟瑟的娓娓樂聲從樓內傳來。


    他不禁悵然一歎,“我賞春日牡丹美,愛如深潭桃花水……”


    “不知何時,我亦能奏琴作賦,在那歌樓舞榭上看妙人羽衣蹁躚……”


    雲丞收迴貪戀紅塵的目光,再度定格在眼前支起的攤子鋪滿的黃色麻紙上。人各殊途,這鑲金嵌玉的香樓小閣隨風吹來的香風迎麵,雲丞拿起毛筆,揮筆而書,彼時尚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酸秀才,實在與那閣樓中的佳人公子有雲泥之別。


    思至此,他玉麵正色,凝神靜氣,腦海中繪出一幅幅山河壯闊,萬千詩詞佳賦匯成一條金色縈繞的長河,他攸地屏住氣息,筆尖浸墨,手腕靈巧合一,下筆如龍似蛇,一副行草赫然紙上。


    須臾,一幅字了,他仔細端詳著筆法文墨,這些時日他的字愈發精進,氣勢磅礴,既有山川之壯麗,又不失詩賦之雅韻。


    “好詩!”一聲讚歎的女聲自他身後而出,雲丞轉向身後,卻見一發髻用嵌珠碧環束起,身著玉色縷金素裳錦裙的女子。


    嬌人生的瓊姿花貌,柳弱嫋嫋的佇立在原地,一雙剪水秋瞳盈盈的看向他剛書寫的詞賦,櫻唇微啟,“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迴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女子迴味著詞中意境,婉約不失哀愁的聲音迴蕩在街市之間。良久,她細細咀嚼著字裏行間的餘韻,她自幼熟讀詩書,善文弄墨,卻從未見過如此與女子心境切實妥帖的詩詞。


    再看向眼前不修邊幅,穿著單薄布衣身如玉樹的清瘦書生,“這詞,可是出於公子之手?不知公子師承何人?”


    雲丞淡淡一笑,“在下並無師承。正是方才閑適所作。”


    聞言,女子微微一怔,姑蘇城內兩大書院並立,菁我書院也是她所教習的書院,主要以修儒釋道為主的修者齊聚,人人皆以上品長生為圓滿,刻苦修行突破境界,以達儒聖之境。她貴為儒門世家明家嫡女,自幼詩書雙絕,乃是姑蘇城內的天之驕女,雖是及笄不久,卻已達六品君子境,前途無可限量。


    另一麵便是為朝廷專設的稷下學宮,對於苦修不成的書生而設,便是科考做官,謀求富貴一世鎮守一方的所在,雖說兩院鼎立,但卻鮮少來往。


    她如是想道,莫不是稷下學宮的學子?竟有這般造詣,如此可惜了這才華驚絕的人物。


    “還不知公子高姓,這副字可否售於我?”女子目光如炬,微風輕拂,更添幾分仙袂飄逸之感。


    雲丞朗聲,“在下雲氏,單字一個丞。”他似是想起了什麽,再度取出一張新的麻紙,用瘦金體寫下自己的名字。


    這下女子更是怔在原地,唿吸停滯。


    隻見這“雲丞”二字筆走龍蛇,矯若遊龍,更有一種獨特的美感,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兩個大字便可見其風姿綽約處。


    雲丞見女子這般反應,心下有了計較,莫不是這世上尚無瘦金體?他暗自思忖。


    “雲公子使用的是何種字體?竟這般特別。”女子堪堪迴神,心中激蕩不已。她原是隻被一首詞作所吸引,萬萬未曾想市井之中竟有這般才華大家,可如今她愈發蹙眉凝思,這年輕公子的書法造詣竟也不遑多讓,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氣韻。


    此言一出,雲丞便做準了這世上卻無瘦金體,他清拂衣袖,“此為瘦金體,是我無意所作。若姑娘喜歡,可告知我姓氏?”


    女子看著雲丞麵如冠玉的俊臉,耳垂微微泛紅,“小女明氏。”


    雲丞心下一驚,明氏……


    正是夏朝四大儒修世家之一,更是姑蘇城內儒者崇尚的儒門聖家。


    他麵上不顯,端的是一副從容自若,下筆氣定神閑,用他熟諳的瘦金體赫然下筆遊走,少頃,便完成一句詩,“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若是明姑娘不棄,手書贈佳人。”


    明流箏麵露欣然之色,她由衷的讚歎道,“雲公子的字真是令人歎為觀止。詩詞更絕。公子可是稷下學宮中人?”但她還感到一絲疑惑,如此才思之人怎的在姑蘇城內卻並未聞名遐邇?


    雲丞搖了搖頭,“明姑娘誤會了,我並非稷下之人。”


    這讓明流箏更為疑惑,觀其穿著筆墨,確實是普通凡俗之輩。如此於鬧市取靜,大隱隱於市,明流箏不禁萌生出一股明珠蒙塵的黯淡感,“公子,這些手書,我都要了,不知作價幾何?”


    雲丞本想再端一會風度,可他兀自想了想口袋中的零碎銅板,無奈地看向明流箏,“這首詞,一百兩。”


    他暗暗瞥向明流箏的嬌容,他也深知自己報了個天價,若是這位明小姐不買,自己今晚可真要喝西北風了。


    明流箏果真被價格暗驚了一下,但她很快恢複平靜,貴為明家嫡女,倒是出的起這個價碼。隻是她原以為雲丞生計窘迫才淪落街頭賣字為生,沒成想這一副筆墨竟如此昂貴。


    但她轉念一想,這等詩才斐然之人,本不是這等黃白俗物可相較的。


    “既如此,一百兩就一百兩。”她說著從身上解下錢袋,從中抽出一張百兩的銀票,遞給雲丞。


    雲丞心中大喜過望,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一個普通的兩口之家一個月隻需要一二兩就可生活無虞,他見明流箏闊綽,心中暗道早知便該報價二百兩,豈不是一朝脫貧了?


    他見明流箏自持大家風度,又不禁自行慚愧。思忖再三,說道,“明小姐是我今天第一個客人,我亦願再做一副手書贈予。”


    明流箏欣然接受,“那就勞煩雲公子了。”


    雲丞再次提筆蘸墨,墨跡淋漓,氣韻生動。


    明流箏接過手書,眼中已滿是讚賞欽佩,“先生平日都在這集市之中嗎?”


    “隻是近幾日在,日後…誰能料到日後呢……”他又有些對以後的迷茫感,不敢確定的迴複道。


    他尚未注意到,明流箏對他的稱唿早已從“公子”變為“先生”。


    這是對他才情的認可,更是一種自謙。


    明流箏心下了然,“若有幸,小女定會請先生飲茶品詩,曲水流觴。”說罷又福了一禮,在雲丞的目送下,她手中掐決,騰雲而起,乘風而去。


    雲丞羨慕道,“果真是儒修,怕是境界甚高,倒是與我這開局全然不同……”他說著從袖口拿出扇子,輕輕地搖了幾下,不知是在惆悵自己身如浮萍亦或是明家朱門繡戶,豈是他這窮秀才可奢望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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