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明月沒有拆穿他的把戲。


    看他喝了水,把碗放在一邊,便伸手探他頸後。


    有些潮,看來是發了汗沒有換去衣衫。


    她找了件寢衣來。


    他呆坐著,伸直手。


    前兩日都是她給換的,把他沉重的身子翻來覆去,就這麽換了許多次寢衣,以保證他身上幹幹爽爽的。


    “自己換。”


    卓明月可不想太慣著他,他病的昏睡的時候,她願意費勁,可眼下他穿衣服的力氣絕對是有的。


    宴清風便立刻動作麻溜的更衣。


    卓明月站在一旁看著他。


    能發汗是好事。隻是他這時候身子底正薄弱,天氣又涼,怕弄出風寒來,否則定會給他擦身,或者叫他沐浴的。


    她叮囑道:“你剛好轉,還是得好好養身子,不該吃大魚大肉。”


    宴清風點點頭,眼眸清澈,“沒有吃大魚大肉。”


    他撒謊時一臉虔誠的樣,卓明月仿佛看見了溯兒闖禍後一本正經的裝無辜,父子倆還真如出一轍。


    她又問:“是嗎?”


    宴清風猶豫了下,老老實實的說:“明日不吃了,都吃清淡點。”


    時至深秋,晝短夜長,外頭很快變得黑壓壓的。


    卓明月在床頭留一盞孤燈,隨即和衣躺在了離床三步遙之處的美人榻上。


    宴清風身子不再發熱,人精神也好了,翻來翻去睡不著。


    “太醫說……我這個不傳染的。”


    “嗯,”卓明月說,“不然我也不會留在這。”


    她好歹得管自己死活,畢竟還有溯兒。


    宴清風安靜了會兒,又說:“你冷不冷?”


    “不冷。”


    “後半夜總是涼的,”宴清風說,“你要不要到我被褥裏來?”


    她還是說:“我不冷。”


    宴清風徹底睡不著了。


    他的床和她的美人榻麵麵相對。


    她側睡在榻上,眼眸輕閉,墨發散落在枕上,薄被熨貼著她身子的玲瓏曲線。


    賞心悅目。


    他想起來前日有一陣他額頭滾燙,身子卻凍得打篩,她就脫了衣服到他懷裏來,用自己的身子暖他。


    溫溫熱熱的,也軟軟糯糯的。


    “我冷。”宴清風說。


    然後他如願以償的,看到她掀開被子,然後……


    翻箱倒櫃找了條厚實的被褥來,往他身上蓋。


    宴清風眼皮聳拉著,可憐巴巴的看著她。


    “別人夫妻都睡一個被窩的。”


    她自己應承的,就跟夫妻一樣相處,隻是不能給他名分而已。


    既然是夫妻,想睡一起也不過分吧?


    卓明月道:“對你沒好處,現在不是想那碼事的時候,養好身子,來日方長。”


    他一抱著她,那話兒就得膨脹成駭人的模樣,但他又不會碰她,隻能強忍著。


    到頭來,他隻會難受,也歇不好。


    眼下正是養身子的時候,踏踏實實多睡會兒比什麽都強,故而她才讓人搬了這張美人榻來。


    宴清風若有所思,“我睡不著,整宿不睡很傷身的吧。”


    卓明月真是服了他了,挺會胡攪蠻纏的,她半點法子也沒有。


    於是她帶著被子躺到他身邊去。


    “能睡著了嗎?”


    “能。”


    宴清風鑽到她被子裏,把她摟懷裏來抱著。


    沒安靜一會兒,他就開始不老實。


    卓明月把胸前的手拿開。


    “能不能好好睡?”


    “能。”


    他一動不動,靜止了一會兒。


    卓明月很快就睡著過去,迷迷糊糊中,有一隻手再次從她裏衣下沿探入,貼著她肌膚慢慢遊走,動作很輕,很慢,像是怕吵醒她。


    她不耐道:“要弄就快點。”


    宴清風胸膛貼著她脊背,臉埋在她發間。


    “你能不能……”


    他開了個口,便戛然而止,落寞的鬆開她,翻身向裏。


    她實在太困了,根本沒閑心去糾結他沒說完的話到底是什麽,就這麽沉沉睡去。


    ……


    卓明月再次迴到朝堂之上,一切都很理所當然。


    仿佛她從未離開過。


    勤政殿裏還是那兩張案牘。


    宴清風做事很不認真,看幾本奏折就要跟她說說話。


    “你覺得青菱會生個男娃女娃?”


    “生個女娃嫁給我們溯兒怎麽樣,叫她做皇後。”


    “不過青菱性子不好,她女兒估計也很兇,我們溯兒得娶個溫柔的姑娘。”


    卓明月原本沉默著,聽到這,筆墨頓了頓,忍不住反駁。


    “你性子才不好。”


    “我是不好,”宴清風坦然承認,說,“她是我妹妹,能好到哪裏去。”


    卓明月說:“她跟你就不像一個爹娘生的。”


    宴清風還真的想了想,有沒有可能跟誰家抱錯了孩子。


    “那戲曲裏不是說,狸貓換太子,奴才為了自己的骨肉享富貴,就跟主家調換了孩子,沒準青菱也是這麽來的。”


    卓明月埋汰道:“你才是這麽來的,要換也是換男娃。”


    宴清風也不跟她頂嘴。


    “那我可憐得緊,你對我好點。”


    卓明月心不在焉的“嗯”了聲。


    方才,她想到了那個代替溯兒做小皇帝的孩子。


    那孩子原本是難民養不活了,隨手丟棄的,被人撿了送到孤子苑裏頭。


    宴清風把這孩子從孤子苑帶出來,給他起了個乳名。


    祁歸。


    今日下朝之後,小祁歸被帶到她麵前,怯生生的喊了她“母後”。


    這孩子甚至不敢抬頭正視她,隻是偷偷的用餘光偷看她。


    卓明月就蹲下來,對他說:“謝謝你。”


    這聲謝,是替溯兒說的。小皇帝的一日實在太過繁忙枯燥,溯兒在家門口玩泥巴,每天樂嗬嗬的,祁歸卻每日睜眼就開始學規矩,到閉眼還在念詩文。


    祁歸求助的目光看向帶著他的嬤嬤。


    他不知道對於這聲謝謝,他該怎麽答複。


    嬤嬤教他說:“皇上在太後麵前,要自稱兒臣……”


    “不必拘禮,”卓明月說,“他還是個孩子,不必教太多,讓他多玩玩,他高興就好。”


    太後的地位,這些時日裏皇宮內外都知悉得清清楚楚。


    太後的話,嬤嬤自然是要聽的。


    “是。”


    卓明月對祁歸道:“我同你的太傅說過了,今後每日不必背那麽多詩文。”


    祁歸原本木衲的眼裏頓時有了點生動的光亮。


    “真的,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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