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明月見薑柳有些不自在,便支開了孩子。


    果然,孩子跑到邊上玩去了,薑柳的情緒一下子崩塌了,抱住卓明月,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卓明月輕輕拍她的後背。


    “書兒剛剛說得真好。”


    這孩子看著斯斯文文的,說出來的話,句句明明白白的向著娘親,又不至於難聽。


    這孩子一點不笨,機靈又孝順。


    薑柳嗯了聲。


    若不是還有個兒子,隻怕她早就承受不住,支撐不下去了。


    “雲程不會輕易放棄的,我們該怎麽辦?”薑柳著急道,“阿月,我們會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放心。”


    卓明月紋絲不亂混不在意的模樣,才能叫薑柳安心一些。


    薑柳說:“我們住在這,到底太麻煩你了。”


    “你們不住在這,蛋蛋哪來的哥哥陪他玩?蛋蛋多喜歡哥哥啊。要是沒有你,我也挺無聊的。”


    卓明月特地把話說的,是她和溯兒需要薑柳和雲書,薑柳才不會太尷尬。


    “我一會兒還要去沈府赴宴,你替我看著點蛋蛋。”


    青菱讓她以自己閨中蜜友的身份,去沈府喝喜酒。


    正午在宣王府的出閣宴,溯兒太調皮了也不好好吃,就在酒席上一個勁的哇哇哇,惹得許多人迴頭看他們。


    卓明月生氣了,便把溯兒帶迴來,沈府就不帶他去了。


    ……


    沈府幾十米開外,便是滿目的紅。


    樹上掛滿紅綢,紅毯鋪路,幾步一個大紅燈籠,直到沈府門口。


    如今沈令儀雖任尚書左丞,實權卻僅在丞相之下,可無論他是什麽官位,娶的是宴青菱,就注意這場酒宴熱鬧非凡。


    長安城的權貴,幾乎都到齊了。


    幾十桌酒席擺在偌大的庭院中,帶路的小廝卻繞過人聲鼎沸處,將卓明月引到一處地勢較高相對清淨許多的樓閣中。


    樓中另設了一桌,這一桌與世隔絕。


    那麽大的圓桌,那麽多的菜,隻坐了宴清風一人。


    卓明月頓了頓,走過去,坐在距離他兩臂之遙的位置上。


    原本隨侍在旁的下人,很識趣地盡數退下。


    宴清風嗤道:“坐這麽遠,怕我吃了你?”


    卓明月不假思索,“這裏菜好。”


    宴清風看了眼她麵前那幾盆素菜。


    分明好菜都在他身邊。


    她向來睜眼說瞎話,若是他質疑那幾盆菜很一般,她就會說,她喜歡吃便是好的。


    宴清風倒了兩杯酒,推一杯到她麵前。


    卓明月推辭道:“我晚上還要管孩子,不能喝多了。”


    這不是借口。她得說故事哄溯兒睡覺,溯兒還喜歡蹬被子,夜裏她得給孩子蓋好幾次被子,要警醒些才行。


    “一杯不算多。”


    他語氣淡淡的,有點不容置喙的意味。


    卓明月抬袖一飲而盡,對他揚了揚空杯。


    “那就一杯。”


    多一滴她都不會喝。


    宴清風也沒再搭理她,一杯又一杯地自個兒悶頭喝。


    上迴青菱成親,這桌是坐滿的。


    舊人是都不在了,死的死,遠的遠,殘的殘,唯一還在長安的秦時,他們似乎老死不相往來。


    “從前不知道萬人之上是什麽滋味。如今明白了,這種滋味,叫沒有退路。”


    卓明月說:“那就往前看。”


    “往前,前麵是哪裏?”


    宴清風不知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了。


    繁忙,枯燥,孤寂。


    那些人為什麽要搶這個皇位?他是越發不明白。


    卓明月默了默,道:“前麵是萬裏河山,黎民百姓,你站在這個位置,眼裏隻能是那些。”


    宴清風筷子沒動一下,一桌珍饈絲毫未動,酒壇卻見了底。


    “我答應過你,不再喝酒。”


    “卓明月,你管管我,隻要你罵我一句言而無信,我今日就不喝了。”


    他眼尾熏紅,目光裏有些卑微的意味,顯得有些可憐。


    卓明月說:“想喝就喝吧,你也不是每迴喝醉了都找我發脾氣的。”


    宴清風放下酒杯。


    “從前我最看不起為女人丟魂失魄的男人,覺得那都是蠢貨,沒有男子氣概。也以為我永遠不會去糾纏一個女子……”


    平日裏他也很少這樣酗酒了。


    那些複雜的情緒,他都壓在心底裏了,鮮少讓他湧起。


    可是今日見了青菱出嫁的模樣,見沈令儀歡天喜地的娶妻,那麽多人祝他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他好生羨慕,羨慕到心中發酸發澀。


    他苦笑道:“我們明明差一點就成親了,明明那時候,你也想好就這樣同我過下去了。”


    卓明月勸道:“過去的事,不要多想了。”


    “往前看是嗎?”宴清風反問她,“那你怎麽就做不到放下過去,隻圖利益的往前看?”


    卓明月見他臉頰泛紅,喝多的前兆,便起身往外走。


    宴清風沒有攔她。


    他原以為在進來的那瞬,她可能會轉身就走,能陪他到現在,已是很不錯了,他不強求。


    樓閣中隻剩他一人。


    他便肆無忌憚的,拿酒壇子對著口喝。


    半壇下肚,她又迴來了。


    “下人說後廚做了醒酒湯的,我便給你端來一碗,你吃點菜,喝了吧。”


    空腹更容易喝醉。


    宴清風腦袋昏沉沉的,抬頭看她,“你特地給我端來的?”


    卓明月“嗯”了聲。


    “為什麽?”他問。


    為什麽給他這點善意?


    宴清風笑道:“你知不知道,我會誤會你在對我好。”


    “那就誤會吧。”她說。


    宴清風定定的看著她。


    一會兒後,他單手接過盛放著醒酒湯的青瓷碗放在桌上。


    另一隻手則握住她手臂用力一拉。


    她杵不及防的跌進他懷裏,坐在他腿上。


    他酒氣唿在她唇角。


    “有事求我,是不是?”


    宴清風對她的德性,也算是了解的透徹。


    卓明月沒吭聲。


    酒壯人膽,他一手摟抱著女子,另一隻手把她脖頸間散落的發拂開去。


    “說。”


    於是卓明月道:“國公府要把晚瑩許配給李修遠?”


    她方才在外頭,聽說了國公府要與李家結親的事。


    李修遠,康敏蘇的前夫,自從他與康敏蘇徒有虛名的關係結束之後,便妻位空懸。


    這樁婚事實在算不得好。


    想必晚瑩不情願,才會被禁足在國公府中,否則沈府大婚這樣的熱鬧事,豈會不見她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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