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青菱把沈令儀帶來。


    段知菁便讓青菱出去,不出所料的,對沈令儀說了些不中聽的話。


    “你高攀了我家青菱,是你的本事。青菱既然看得上你,你自有大好前程,隻是你要時時記得,她是你的恩主,辜負恩主的人,自有天收,她哥哥也不會放過你。”


    無論她說什麽,沈令儀都安安靜靜地聽著,恭謹謙卑地迴應。


    從屋裏出來,宴青菱問他:“我母親說了點難聽的話,是不是?辛苦你了。”


    沈令儀不以為然,“我要是有女兒,將來出嫁,我得更過分。好好的閨女給人騙走了,哪個父母不得多說幾句啊?”


    宴青菱對他笑了笑。


    “你幫我大忙,我得請你下館子,想吃哪家?”


    ……


    這事本就是為了安撫母親,才做的一場戲罷了。


    這場戲本來結束了。


    可哥哥跪在靈堂前,萬念俱灰,宛若行屍走肉毫無生氣的模樣,宴青菱看著心中不好受,絞盡腦汁的想說些什麽,好叫哥哥迴過神來。


    “我跟母親說想要嫁給沈令儀,她同意了。”


    “哦。”


    宴清風的迴應依然很淡。


    可他聽進去了。


    兩個月前的宴席上,宴清風突然對沈令儀說:“孝期過了,還不上門提親?”


    沈令儀看了宴青菱一眼。


    宴青菱慌忙之下,對他點了點頭。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就先應付著唄。


    沈令儀便說:“在準備了。”


    酒宴散去,沈令儀同她說道:“要不我去向攝政王負荊請罪,坦白這件事的原委,攝政王也並非不講理之人,想來也不會怪罪於我。”


    宴青菱低垂眼眸,手中絞著帕子,一會兒後,她抬起頭。


    “你對娶妻,有沒有什麽想法?”


    “啊?”


    “你想娶什麽樣的姑娘,”宴青菱忐忐忑忑地問,“是不是必須得是清白人家的黃花大閨女?”


    沈令儀愣了一下。


    “沒有,沒有那個必須。人好就行了。”


    他說話時候眼神有些躲閃,不敢與她對視。


    宴青菱猶豫良久,才道:“我快滿二十歲了,還沒有個孩子。我很喜歡孩子,想要一個,所以我需要一樁名正言順的婚事。”


    她還說:“我這樣說可能有點唐突了,如果你覺得被冒犯,便當我沒開過這個口吧。”


    這事考慮了有一陣了。


    能做狀元,勢必是聰明的,沈令儀的相貌也好。


    這樣生出來的孩子,應該不會差到哪兒去。


    所以,如果能跟沈令儀生個孩子,便是上上選。


    她不知道的是,沈令儀當晚迴去後,高興的一晚沒睡,拉著老母親說了半宿。


    “娘,她要嫁給我!她居然要嫁給我!”


    “就是我跟您說過的青菱,宴青菱。”


    “她很好,很好很好,是我見過最好的姑娘。”


    “我以為我不配,可是她要嫁給我!”


    直到次日上朝,宴清風注意到幾位大臣爭論不休的時候,沈令儀莫名其妙的咧開嘴,笑得很傻。


    ……


    宴清風一迴來,一堆事等著他下決斷,他更忙著,一個女子被帶到他麵前。


    女子頭發枯亂,麵如枯槁,衣著破爛髒汙,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響。


    宴清風好一會兒才辨認出來。


    “康敏蘇?”


    沈令儀道:“她跑我府門口,汙蔑青菱的名譽。”


    宴清風神情怪異的看他一眼。


    “說了什麽?”


    沈令儀麵色如常道:“說了很多胡言亂語。”


    他把聽到的每一句話,都歸於當不得真的胡言亂語。


    宴清風對這個迴答很滿意。


    “殺了便是,還來問我做什麽?”


    同康敏蘇是舊識不假,可敢去招惹青菱,無論過去有多少交情都不夠看的。


    沈令儀斟酌著道:“都說她是攝政王的外室,我自然要來問一聲的。”


    宴清風仿佛聽了個笑話。


    “我的外室?”


    他怎麽不知道他有個外室。


    沈令儀道:“你讓她住在……”


    話說一半,宴清風就想起來了,不耐的擺了擺手。


    “知道了,她跟我無關。”


    沈令儀說了聲“是”,便讓人把康敏蘇帶下去。


    宴清風離開長安一月有餘,多的是要處理的事,沈令儀留下來,一一與他說明。


    夜色深了良久,不知到了什麽時辰。


    宴清風這幾日馬不停蹄地趕路,終究人不是鐵打的,有些困乏了。


    “剩下的明日再說。”


    沈令儀起身。


    宴清風又叫住了他,麵不改色的道:“我有個兄弟,被一件事困擾,想尋求個答案。”


    “什麽事?”


    “他曾經因為誤會,傷害過一個姑娘,如今想挽迴,有沒有法子?”


    宴清風心想,能做狀元的人,腦瓜子總歸好使吧。


    沈令儀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


    “這……很難說。有些姑娘你殺她父母,她還能死心塌地,有些姑娘你隻是忘了她生辰,此生就錯過了。要看到底是怎麽傷害的,也要看那姑娘的性子。”


    宴清風稍作沉默,道:“她性子看起來很軟弱,好像誰都能欺負,又硬的石頭一樣,認定的事很固執,很難改變。”


    “那不是軟弱吧,隻是沒觸及她的底線,”沈令儀若有所思道,“一旦觸及了,就是大事,很難轉圜。”


    這一聽他便知道,攝政王口中的女子,一定是個出身相對低微,處境艱難的女子。


    這樣的人,無法執拗於“風骨”。


    她能夠低頭,能夠下跪,那是逆境被迫鍛煉出來的卑微,就看似軟弱可欺。


    這樣的人,或許隻要活著。


    可當她被逼到絕境,連生念都放棄的時候,這世上就再沒有任何事,能讓她迴頭了。


    宴清風揉了揉太陽穴。


    “她不是那種視清高如命的姑娘,我以為……”


    他愣住,改了下口,“我這個兄弟誤以為她沒底線的,不經意就做得過分了。”


    沈令儀最怕被人問這種問題,他也沒傷害過人家姑娘,沒試過挽迴,所知的感情故事都隻是在話本子裏看過,能說出啥啊?


    但是大舅子問了,他又不能不說出點東西來。


    沈令儀道:“感情的事,心誠則靈吧。”


    宴清風皺眉。


    “用過苦肉計,榮華富貴或是地位都給她,依然不為所動……還有其他體現心誠的法子?”


    沈令儀歎息道:“那就日久見人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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