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後。


    卓明月在院子裏洗衣服,溯兒蹲在一旁,學著她的模樣,一雙小手在水桶裏揉搓著自己的小衣服。


    趁娘親去晾曬衣服,他偷偷瞄一眼,就把水潑外麵來。


    越潑越得勁,最後潑到了已經曬在杆子上的被褥上來,那是他昨晚尿濕的被子。


    “卓蛋蛋!”


    卓明月一聲厲斥,溯兒挪了下屁股,背對著她,假裝也沒幹也沒聽見她喊。


    這孩子本來不叫蛋蛋的。


    周晚瑩看他臉胖得跟屁股蛋一樣,就管他喊卓蛋蛋,這喊久了,卓明月也就跟著喊蛋蛋了。


    卓明月見他識相,也就不兇他了,繼續去拿水盆裏還沒擰幹的衣服。


    一個轉身,他又在潑了。


    濺起的水花在淺色被褥留下很長一道突兀的痕跡。


    卓明月扔了手裏的濕衣服,大步過去把小家夥拎起來。


    還沒開始揍,溯兒就奶聲奶氣地哭著喊:“周姨救命啊!殺人啦!”


    喊聲淒厲得仿佛這裏要發生什麽血案。


    隔壁李嬸聽見了,在門口張望了下,說:“卓蛋蛋,別喊啦,你家周姨在鋪子裏跟人打架呢。”


    卓明月象征性地打了他兩下屁股,把他水盆裏的水都給倒了,再把水井的口子掩上。


    “我出去下,你在家裏乖乖的,別調皮,知不知道?”


    溯兒頓時就不哭了,用力點了下頭。


    卓明月出去時候,還拜托了隔壁李嬸,“李嬸,我去下鋪子,幫我帶一眼那兔崽子,他要是跑出來,幫我抓迴去。”


    她時常給隔壁人家送菜送肉,這點忙李嬸很樂意幫。


    “放心吧,我來看著。”


    ……


    周晚瑩的酒肆就在路邊的轉角處。


    她雙臂環抱於胸,一條腿踩在椅子上,正和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理論。


    “十文錢一個碗你還嫌貴了,嫌貴你別砸呀,跟人打架時候挺兇悍的,怎麽賠個碗這麽羅裏吧嗦的呢?”


    那男人一拍桌子。


    他指向一旁另一個閑坐著看戲的刀疤臉,“是他先鬧事的,你咋不找他?”


    “他鬧事你打他臉啊!砸我碗幹啥,你沒拳頭嗎?”


    周晚瑩雖然個子小,氣勢嗓門一點都不輸。


    那男人不服氣,“十文錢也太貴了,這破碗五文一個都買得到,還是給不知道多少人用過的。”


    “我的東西,我說多少就多少!”


    周晚瑩最恨在她酒鋪裏打架的,這種風氣不宰一宰,萬一以後都來她鋪子裏打架,還能不能開門做生意了。


    這天氣燥熱,刀疤臉扯了扯衣襟,露出大半個胸膛,盯著周晚瑩的俏臉,笑得油膩。


    “不然這錢我來賠了?”


    周晚瑩皺了下眉。


    “你們商量好。”


    “兩個碗,那也就二十文錢。”


    刀疤臉甩出一吊錢,扔到周晚瑩的腳邊。


    周晚瑩略感不適。


    但她要人賠錢,有人把錢賠了,她也沒有拒絕的道理,就彎身去拿。


    趁她低頭,一隻油膩的手探過來,摸了她的臉。


    “陪爺喝碗酒,爺還有賞錢給你。”


    周晚瑩撿起銅錢。


    猛地往他臉上砸過去。


    “滾犢子!老娘的臉你也敢摸!”


    吊錢砸中了他的鼻梁,刀疤臉摸了把鼻下,一手濕膩的血。


    卓明月趕過來時,酒肆被圍觀的人團團圍住。


    她擠進去,看到刀疤臉正揪著周晚瑩的頭發,把她按在地上,肥膩的身子要往周晚瑩的身上壓上去。


    圍觀那麽多人看著,隻曉得罵罵咧咧,罵男人禽獸畜生,卻沒人上去拉開。


    卓明月操起一旁的木頭椅子,猛地往男人頭頂砸過去。


    圍觀的人愣怔過後,發出驚唿。


    周晚瑩本在用力掙紮,突然那隻緊攥她頭發的手不再用力。


    那張猙獰的刀疤臉表情凝固,沉沉的一坨肉就往她身上倒下來。


    周晚瑩這才聽清那些圍觀的人在喊什麽。


    “殺人啦!”


    “有人被打死啦!”


    刀疤臉又肥又重,卓明月踹不開人,隻能用手去推,再把周晚瑩拉起來。


    周晚瑩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顧不上整理自己淩亂的頭發,把卓明月拉到自己身後,一頓怒罵。


    “看什麽看啊,誰家沒宰過畜生啊!”


    那些圍觀的人還不走。


    有個書生摸樣的,義憤填膺地指著她身後的卓明月,“他要是死了,你得坐牢賠命的!”


    周晚瑩氣急敗壞地從裏頭拿了把菜刀出來,掄起袖中。


    “你們這些孬種,看老娘被欺負一個不肯出手,現在裝人了,老娘把你們也宰了……”


    書生一看到大菜刀,趕緊想往人後堵。


    可那些人熱鬧沒看夠,人牆擋住了他的退路。


    他擠不出去,再看這女人要殺人的架勢,慌忙道:“我沒什麽惡意,也不會去告官的,我剛也罵那畜生了啊!”


    卓明月趕緊拉住衝動的周晚瑩。


    “理會他們做什麽,那畜生還沒死呢。”


    雖然頂了一頭血,可那胸膛還在起伏。


    周晚瑩視線掃了遍人群,得,那個該賠她碗的人都跑沒影了。


    官府的人來得特別快。


    官差探了探刀疤臉的鼻息,隨即驅散了人群。


    “沒死人!別看戲了!”


    沒出人命,那就沒大戲看,人群一哄而散。


    隨即,官差看向立著的兩位女子,“怎麽迴事?”


    周晚瑩嘴快,率先開了口,“這王八蛋在我酒鋪裏跟人吵架,還調戲我,我就給人……”


    “頭是我砸的。”卓明月道。


    官差一向不關心那些吵吵鬧鬧調戲一下的瑣事,隻關心人頭到底誰砸的。


    周晚瑩瞪她一眼,“不是她,是我砸的。我這妹妹心疼我,就喜歡給我頂罪,你們別把她說的話當迴事。”


    卓明月歎了口氣。


    方才街坊那麽多人看著呢,真砸出什麽好歹來,這罪名誰也頂不了。


    該她的,就是她的。


    官差看了看她們倆的臉。


    “好好的姑娘,拋頭露臉開什麽酒鋪,這不是找事兒嗎?”


    周晚瑩一聽這話就來氣兒。


    她要好好理論理論,卓明月拉住了她。


    卓明月好聲好氣的對官差道:“我們這酒鋪也開了一年多了,這還是頭一迴出事,賴不得我們吧?”


    “你以為先前為啥沒出事,都在打聽你們兩個後頭有沒有人,這知道你倆後頭沒人了,自然就要鬧事兒了。”


    說完,那位官差看了眼卓明月,“你還有個兩歲的娃娃,是吧?你們兩個女子,這一片哪個男的還不知道你們,都打聽得明明白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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