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明月在乾元宮中等到天黑,仍不見溯兒迴來。


    她欲往外去尋,卻被攔了路。


    “太後娘娘,您不能出去。”


    卓明月頓了頓,“攝政王下的令?”


    “是。”


    卓明月迴到正殿裏頭,越發的無法心安。


    不讓溯兒迴來,又近乎禁足似的不讓她出乾元宮的門。


    若沒什麽事,絕不可能。


    最折磨人的,是猜不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宴清風不讓她走出乾元宮,定是有什麽事不能容她去幹涉,或者不能給她知道。


    而這件事,勢必與溯兒有關。


    不知已是什麽時辰,春桃奉了五六迴熱茶,來來迴迴勸她去歇息,她都隻是搖搖頭。


    “你去歇著,不用再過來。”


    旁的人都沒必要在這陪著她熬。


    身邊婢女在她命令下都退去。


    她獨自枯坐在森冷的殿中,天際一聲鴉叫撕破夜空,她恍然迴些神,才覺四肢僵冷。


    她去衣櫃前,欲拿件薄毯披蓋,餘光瞥見一旁疊好的一打小衣。


    都是溯兒的。


    她目光定住,久久的站在那裏。


    有人走入殿中,腳步由遠及近,沉重而緩慢。


    “明月……”


    他開了個口,卻遲遲沒有下文。


    卓明月淡淡“嗯”了聲。


    “不必道歉,也不必解釋,”她沒迴頭去看身後的人,平靜說著最惡毒的話,“溯兒有三長兩短,你也一塊兒死了便是。”


    她不需要聽那些徒勞的言辭。


    她要活生生的孩子。


    如果孩子有什麽不好,她就隻剩下怨恨。


    宴清風掀起沉重的眼簾,承諾道:“溯兒不會有事,我母親不會傷害溯兒的,你就當孩子去祖母那住幾天,過些天自然會迴來的。”


    卓明月冷淡道:“所以她到底是想做什麽?”


    宴清風道:“你不必管,就安心等著,我會把溯兒帶迴來。”


    卓明月冷嗬。


    什麽都不說,便叫她安心。


    “你母親是要把溯兒留在身邊,直到她死了再把孩子還我。還是哪怕她死透了,也不把孩子還我?”


    宴清風捏了捏眉心。


    “你說話別那麽難聽。”


    卓明月實在說不出什麽好話來,她這一夜滿心想著,大長公主怎麽不早點死。


    “我還盼著她洪福齊天嗎?”


    宴清風啞口無言。


    他在外頭找了一夜,一無所獲,他也心力交瘁。


    “總之,我一定會把溯兒還到你手裏的,你不要多思多慮。”


    卓明月冷冷盯著他的眼睛。


    “你裝什麽好人啊,沒你的縱容,沒你的協助,大長公主能做成這事嗎?”


    宴清風沉默片刻,愣是無力反駁。


    這大概就是母親要迴宣王府的原因,王府中留下來的,到底都是父親的人。


    而他大意了。


    他料想著母親絕不會對溯兒做什麽,畢竟是她心心念念的孫子,沒成想,她會拿溯兒來威脅卓明月。


    “我的錯,我沒有料到,”宴清風艱難的說,“但你已經同意讓她看孩子了,我不可能再幫她做出這樣的事,你知道我不會。”


    他會不會,她如何知道。


    卓明月說:“你無心幫你母親搶孩子,那就讓我去見她。”


    宴清風對上她冰冷的雙眸,眉心一跳。


    絕不能讓她去見母親,若是讓她見到了母親,後果不堪設想。


    他麵色擰巴,遲遲答不上話。


    卓明月走到妝鏡旁,打開放簪的楠木鑲金匣子。


    隨手拿了根金簪,抵在自己心口處。


    “卓明月!”


    宴清風一怔,他往她走一步,她便將簪子抵得更深,他便不敢冒進。


    卓明月的情緒逐漸失控。


    “帶我去見你母親和溯兒。帶我去!”


    這場僵持,宴清風必定是落敗的。


    他別無他法,隻能同她說一半的實話。


    “我母親要你的命,你去了,她會誘你赴死,”宴清風低澀道,“故而我將你禁足。”


    卓明月這倒不太明白了。


    宣王要她命,是有緣由的,大長公主又為何非要她死不可?


    “為什麽?”


    宴清風避開她目光,搖搖頭。


    母親說是父親的遺願,他便猜測到是怎麽迴事。可任憑他怎麽解釋說父親沒死,母親都不相信,隻當他在誆騙自己。


    事到如今,宴清風大概明白了,父親為什麽要假死。


    若非當初他重傷昏迷,意外發現父親還活著,時至今日,他或許已經成了皇帝,獨自站在那無人的高處。


    畢竟,隔著父親的人命,他不可能原諒卓明月,亦不會為她放棄皇位。


    而如今的局麵,終究叫父親失望了。


    但這一些,他該怎麽說出口?


    “是我對不起你,”宴清風在這片刻間,心中有了主意,“我帶你去見母親。”


    ……


    長安城外幾十裏處,連綿不斷的山脈中,有一座山莊。


    朱牆碧瓦,龐大巍峨,宛若另一座皇宮。


    山莊外,下馬車之前,宴清風把自己的劍塞給她。


    “用它挾持我。”


    卓明月接過劍,跳下馬車就將劍抵在了他胸口處。


    宴清風把劍尖往上抬了抬,抵在咽喉處。


    隻是他高了她一個頭,此種挾持方式,到底顯得太假了些。


    “算了,我自己來。”


    宴清風從她手裏拿過劍,另一隻手去牽她,剛觸及,她就避開了去。


    他習慣了如此,但這一迴,他強行握住了她手。


    “裝作愛我,勝麵會大些。”他在她耳邊說。


    母親看不慣她,也有她對自己無情的成份在裏頭,若是她有了情,母親多多少少會改觀一些。


    卓明月大概也是想到了這處,沒再掙開他。


    山莊外,層層士兵把守。


    卓明月認出為首那位。


    馮誌。


    她原以為,宣王死後,他的部下該盡歸了宴清風,沒成想竟然效忠大長公主去了。


    士兵分立兩旁,給他們讓道。


    他們牽著手走過鋪著血紅絨毯的漫長台階,台階盡頭,是氣勢磅礴的山莊正堂。


    段知菁端坐在正堂上座。


    一對男女背光而來。


    她的目光先落在那相牽的手上。


    “卓明月,你來了。”


    卓明月涼寒的目光看向她。


    這病入膏肓的婦人,臉色呈病弱蒼白,在這還不太冷的深秋,她已裹了件狐裘,顯得格外畏冷。


    已是半身入棺材的身子,卓明月本也無意於再與她計較,她要見孫子,也由她去了。


    “溯兒昨晚哭狠了吧。”


    卓明月想到孩子就心疼,這婦人口口聲聲愛孫子,真的愛,又怎會利用溯兒做出這樣的事來。


    她說:“就當提前給他祖母哭喪了,也算盡了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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