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以為她會帶自己去長安城最貴的桐香樓。


    沒成想,她帶自己去了街邊一家門麵很普通的食肆,這家桌椅都放在了露天。


    等上菜的時候,宴青菱用帕子擦筷子,對他說:“別看這家門店小,廚子做的是真好吃,而且量足,不像桐香樓一盆糖醋裏脊就兩三塊,一桌人不夠吃的。”


    沈令儀很意外,“沒想到你會來這種地方。”


    “怎麽不會來啊?我從前沒事就在長安城逛著玩,吃吃喝喝的,”宴青菱說,“我教你啊,你挑一家店吃飯不要光看門店大不大,你看他鬧不鬧,人多的一定好吃。”


    沈令儀笑了起來,“也有可能是便宜。”


    他是窮過,吃過苦頭的,便知道那些最便宜的攤子,無論好不好吃總有人。


    因為這世道有許多人,隻盼著填飽肚子。


    宴青菱順著他的話想到了這點,目光深邃的看了他一眼。


    “我相信你會是個好官。”


    菜肴一盤又一盤被呈上,沈令儀聞著菜香,對她說:“我也想做個造福萬民的好官。”


    宴青菱看出了他神情中的落寞。


    從那日梁王宴上,她便看出來了這位新科狀元的處境。


    他是萬裏挑一的人才,可狀元每三年便有一個,真正能功在社稷的那些位置,輪不到他沈令儀。


    不僅如此,那些一事無成的世家子弟們也都明白這點,知道他前景僅限於此,並不把他當迴事,逮著他可勁欺負。


    宴青菱對他說:“你會有機會的。”


    這話不僅是安慰。


    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並不難,宴青菱打算這幾日便去同父親同哥哥提幾句。


    次日,沈令儀照例入禦書房為皇帝講解經史。


    一身龍袍的天子立於書架前,單手拿了本書賞悅,並未迴頭看跪在身後的沈令儀。


    “你從小父亡,寡母獨自把你拉扯大,在柏樹縣,”段以珩淡淡道,“想必你是個孝順的吧。”


    沈令儀不知皇帝為何提到他母親,一五一十恭謹道:


    “迴皇上,母親為我吃盡酸苦,待我恩重如山,我正打算把母親接來長安供養。”


    段以珩意味深長道:“為了你母親,你也該奉命唯謹,不容有失。”


    沈令儀心中一個咯噔。


    皇帝這樣說,他是哪裏做錯了事嗎?


    段以珩又道:“朕有一事,需你去做。”


    沈令儀心想,皇帝親自開口,想必是很重要的事了。


    他磕頭,“臣願肝腦塗地,不負皇上期望。”


    從禦書房出來,沈令儀有點魂不守舍。


    為什麽皇帝要他這樣做?


    把青菱帶去康家的香山居,然後呢,他們要對青菱做什麽?


    可這皇帝不會告訴他。


    他迴到翰林院,坐迴座上,盯著手裏的卷宗久久失神。


    哪裏有拒絕的餘地?


    皇帝提他母親,這意思再淺顯不過。這事他非做不可,否則他母親就沒命了。


    同僚來與他搭訕,“沈兄,聽說你跟青菱小姐私會了,有沒有這迴事啊?”


    沈令儀臉色不太好看。


    “不要胡說。”


    “不少人看到了你跟青菱小姐在街邊下館子,她為你屈尊降貴啊,沈兄,你深藏不露啊!”


    沈令儀實在沒心情應對。


    這些話他聽來並不舒服。


    另一位同僚也湊過來,“沈兄,我平日裏對你還行的啊。”


    沈令儀頭痛的很,壓根不想同他們多說。


    “一邊去,成不成?”


    那兩人散開,他聽見一聲不屑的輕嗤。


    “裝什麽蒜,真當自己成了宣王女婿了,就他,宴青菱和離八百迴也輪不到他。”


    ……


    “你既然做了皇帝的狗腿子,怎麽還來同我說這些?”


    宴清風周身籠罩著一層寒霜,盯著他的目光冰冷刺骨。


    沈令儀低下頭,“皇帝拿我母親的安危威脅我這樣做,但……”


    他啞聲說:“我母親可憐,青菱也無辜。”


    “關起來。”


    宴清風心想,這個人,就由青菱自己來處置吧。


    -


    奉天殿外。


    宴青菱終於見到了父親。


    相隔數丈遠,父親的身邊,是戴著麵紗的卓明月。


    他們身後是千百士兵,黑壓壓的一片。


    段以珩勾起唇角,“青菱,去吧。”


    宣王也對身側的女子道:“去吧,之後的事,我們也會盡力。”


    卓明月點了頭,向青菱走過去。


    宴青菱卻沒有動,她抬手從發間拔出金簪。


    卓明月察覺到她的意圖,臉色一變。


    “青菱!住手!”


    宴青菱把簪子抵在自己喉間,仰起臉,大聲道:“你站那裏,不要過來!”


    她絕不會允許,皇帝拿她來交換卓明月,她根本就沒想過讓皇帝得逞。


    宣王雙目一震,額上青筋凸顯,臉頰肌肉緊繃。


    “青菱你要幹什麽?!”


    “聽話!把簪子放下,到爹爹這裏來!”


    宴青菱對自己夠狠,簪子已經紮破一點皮肉,冒出的血珠緩緩而下,滑過鎖骨,淌入她的衣襟。


    她側首看向皇帝,滿目恨意。


    “你害我,毀我,如今還想利用我來脅迫我父親和哥哥,你妄想!今日我就死在這裏,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段以珩倒吸了口涼氣。


    她說的不錯,她若是死了,宣王和宴清風一定會發瘋。


    “青菱,你冷靜點,害你毀你是怎麽一說?朕這迴是利用了你,卻是你哥哥挾持淑妃在先,朕隻是反擊。”


    宴青菱笑了起來。


    事到如今,他竟然還能裝無辜。


    “皇帝啊,作惡多端必有報應的,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你千不該萬不該還要招惹我!”


    “青菱!”卓明月急切道,“我不過來了,你放心,我真的不過來了,你把簪子放下!”


    宴青菱遙遙看向她,嘴唇動了動。


    沒有發出聲音,卓明月卻聽懂了她在說什麽。


    她說,我最後幫你一次。


    隻要她死了,皇帝的死期很快也就到了,卓明月就不必在皇宮裏如屢薄冰的等著報仇。


    卓明月用力搖頭,聲嘶力竭的喊話:


    “不要!我不要你這麽做!”


    宣王眼圈紅透,張開雙臂。


    “青菱!你的命是爹娘給的,我不同意你死你就不能死!你是聽話的好孩子,過來!”


    宴青菱冷眼掃向皇帝。


    她並非不想活,可如果要靠另一個女子的安危來換她活下去,她不願意。


    更何況,那還是哥哥喜歡的女子,肚子裏有哥哥的孩子。


    她手腕一動,簪子越紮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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