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入目是床邊寶藍色蜀錦帳幔。


    離開地窖了?是父親和哥哥救她出去了?


    宴青菱歡喜的坐起身。


    床邊坐了個熟悉的姑娘,頭發隨意的披散在身後,正憂心忡忡的看著她。


    “如意姐姐!”宴青菱擁住她,“哥哥救你出來了?真好,真好……”


    她比如意才小三個月,本是不願意一口一個姐的。


    但她小時候每喊一次如意,宴如意就板起臉,教訓她:沒大沒小,喊如意姐姐!


    就這麽,宴青菱總算習慣了這麽喊。


    宴如意卻高興不起來。


    “不是我出去了,是你進來了,這裏是瑤華宮。青菱,段以珩怎麽把你也弄進來了?”


    宴青菱僵住。


    康子意不是莽莽撞撞殺皇帝去了嗎,是刺殺不成,經曆了一番嚴刑拷打,承受不住,就把她交給皇帝了?


    宴如意抱抱她,下巴擱在她肩上,哄人的語氣道:


    “不怕啊,你父親和哥哥不會放棄你的,他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宴如意還是很羨慕青菱的。


    她自己的父親很早便戰死沙場,母親相思成疾抑鬱而終,徒留她和哥哥兩個在世上。


    哥哥被祖父祖母養在身邊,她則住進了宣王府,十餘年待她視如己出。


    可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宴青菱心中越想越慌。


    “他把我擄來做什麽,他要拿我換卓明月,兵符?”


    “卓明月?”宴如意覺得這名字很耳熟,很快想起來,“是堂兄先前差點娶的那個女人?”


    “嗯。”


    “她不是死了嗎?”


    宴如意雖然在宮裏,這消息還是知道的,包括卓明月死後,堂兄萎靡不振好一陣,後來還是念念不忘,為之同段雲錦和離。


    “她沒死。”


    “怎麽沒死?”


    “皇帝救了她,”宴青菱斟酌了下,道,“淑妃就是卓明月啊。”


    宴如意久久的愣住。


    她腦海裏閃過淑妃的模樣。


    第一次見到淑妃時,她心裏不可扼製的有些發酸,可也不得不承認,那女子當真好看,是一種不俗氣的美,難怪段以珩會著迷。


    後來,淑妃又叫她出乎意料。


    宴青菱看她愣神,解釋道:“其實卓明月是很好的人,她並非有心同你爭寵,她……”


    她有自己的目的。


    但這話宴青菱不能說,換個說法,“她進宮是被迫的。”


    “我知道,”宴如意說,“看出來了,她並不喜歡皇帝。”


    兩個女子緊緊相擁,宴青菱嘟囔著:“我覺得,皇帝配不上你。”


    宴如意安撫似的拍拍她背。


    “你呢,你和康子意和離了?”


    提到康子意,宴青菱仿佛吃了個蒼蠅,想吐又吐不出。


    終於有個能傾訴的對象,宴青菱一個勁的埋汰:


    “我是真瞎了眼,過去竟然看不出他是這種人。他把我綁了,關在一個地窖裏,還要跟我一起死。你想不到有多晦氣……”


    還沒說夠,寢宮的門被打開。


    一道明黃色修長的身影背光而入,一步步向她們走來。


    宴如意下意識的擋在青菱身前。


    段以珩沒理會她避如蛇蠍的警惕,在她們麵前停步。


    話是對宴青菱說的,目光卻看著宴如意。


    “青菱,宣王來接你了,隨朕走。”


    青菱隻來幾個時辰,宣王就迫不及待的來要人了。而如意所倚仗的大伯,根本不管她死活。


    段以珩親自過來,便是想看看如意的反應,他也如願以償的,在她眼中看到一閃而過的難過。


    宴青菱看著皇帝,“你肯讓我走,是我父親答應了什麽條件?”


    段以珩淡淡道:“宣王把淑妃帶來了。”


    宴青菱沉默了會兒,起身。


    “如意姐姐,我頭發亂了,你有簪子嗎?”


    宴如意便去給她拿。


    還讓她坐下來,親手給她盤了個垂桂簪,把一支鑲翠玉金簪斜插在她發髻間。


    “我們青菱最好看了,”宴如意在她耳邊輕聲說,“以後好好過,不用擔心我。”


    宴青菱抱住她,卻什麽也沒說,隻是有些舍不得放手。


    直到宴如意伸手推她,“我會好好活的,以後還能見。”


    她們姐妹情深的畫麵有點礙眼,段以珩催道:


    “青菱,宣王在等你。”


    宴青菱剜他一眼,徑直往外走。


    -


    康子意再吐不出更多的東西來,宴清風正欲離開康府,土豆帶進來一個人。


    此人身著戴帽鬥篷,寬大的帽子將他的麵容隱在陰影裏。


    他到了宴清風麵前,才摘下帽子。


    土豆道:“他就是沈令儀。”


    沈令儀頷首示禮。


    宴清風問土豆,“在哪裏找到的?”


    土豆說:“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


    可是城門已經關閉,這沈令儀,又是怎麽迴到長安的?


    宴清風還未問出口,沈令儀道:“皇上命我做完此事離開長安,我沒走,從城門口出去的雖是我的馬車,可馬車裏麵,並不是我。”


    皇帝派人出城殺他,卻未料到他仍在長安城中。


    宴清風麵色凝重。


    “皇帝讓你做什麽?”


    沈令儀沒有彎彎繞繞,直截了當的說:


    “讓我接近青菱小姐,作出親密姿態叫康公子瞧見,再引青菱小姐去香山居。”


    也不完全對。


    其實他是先遇見青菱,皇帝察覺到他跟青菱走得近,才叫他做這碼事。


    “君命難違,”沈令儀苦笑,“隻盼將軍早日找到青菱小姐。”


    他結識宴青菱,是在去年梁王設的酒宴上。


    梁王請了不少年輕的王公子弟,沈令儀也在其列。


    光是歌舞美酒挺無趣。


    那些人商量著玩起了飛花令,還玩起了作詩。


    梁王來了興致,隨口吟了首打油詩,贏了滿堂喝彩。


    沈令儀心覺此詩不堪卒讀,卻也在旁人問起他時,違心說了句“妙極”。


    很快,作為新科狀元,他也被眾人要求著湊湊熱鬧。


    他不喜出風頭,可也不好推辭,隻能站起來當眾賦詩。


    等他念完,有人笑道:“新科狀元不過如此,做的詩還不如梁王。”


    隨即席上便有多人附和。


    “是啊,這詩不怎麽樣嘛!”


    “還是梁王作得好!梁王的詩朗朗上口又有意境,頗有大家風範!”


    沈令儀麵紅耳赤的道:“梁王文采斐然,下官自愧不如。”


    梁王沒吭聲,隻是笑著衝眾人舉了舉杯。


    沈令儀在各種質疑嘲弄的目光中,如坐針氈的坐了下來。


    這時,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蓋過了席上的嘈雜之聲。


    “我倒覺得,沈大人筆底生花,字字發人深思,非陳詞濫句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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