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程重重一放酒壺,發出沉悶的聲響。


    段以珩不冷不淡的提醒,“好好說話,別在朕這裏鬧。”


    康子意起身,冷眼看著段景程。


    “我聽了你的去綁了青菱,改日我被宴清風宰了,誰來給我賠命?”


    段景程道:“我也是好意,看你單相思怪可憐的,不領情就算了。”


    “那謝謝你了,我還沒活夠,做不出來這碼事!”康子意轉身,麵向皇帝,“皇上,我酒量不行,有點頭暈,得先迴去了。”


    “去吧,”段以珩一臉隨和,順口提道,“聽說青菱這兩天常去尋芳園,大概心情不錯。”


    康子意沒吭聲,示禮後告退。


    人一走。


    段景程呸道:“不識好歹。”


    要不是皇帝讓來,他還真不想來同康子意同席喝酒。


    段以珩笑了笑,“由他去吧。”


    -


    康子意去了尋芳園。


    天下起了蒙蒙細雨,他便手裏多揣了把傘。


    眼下秋菊開了,她若是來尋芳園,定會去有很多菊花的望風亭邊。


    在湖邊的卵石小道上,他便望見了亭上熟悉的身影。


    腳步生生停下來。


    四方亭上,宴青菱纖纖玉立,她身旁清俊的男子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到了她肩膀上。


    康子意看到宴青菱轉過去對他說了什麽,擱的遠,他聽不清他們說的話,也看不清宴青菱的神色。


    隻是他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宴青菱把那男子的披風給脫下來。


    她就這麽披著。


    那個男人,康子意是知道的,去年的狀元,沈令儀。


    揭榜之後,宴青菱還說了句,豈弟君子,莫不令儀,是謙謙君子之名。


    康子意嗤之以鼻,一個名字,能看出什麽君子不君子?


    當時,宴青菱聽出來他是吃味了,哄著他說:你的名字也好,赤子肆意,人如其名一樣灑脫。


    可現在,他跟沈令儀什麽時候有了交集?


    康子意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們。


    近了,他們說的話漸漸聽得清些。


    沈令儀道:“等雨停了,我送你迴去。”


    宴青菱搖搖頭。


    “別了,給我哥瞧見了,定要問東問西的,他還會把你家祖上幾代查個遍。”


    沈令儀道:“我家世清白,經得起查的。”


    康子意聽到這兒,任誰也能聽明白,他們到哪一步了。


    他到亭上去,向她遞出傘,“你出門不愛帶傘,我便給你帶了一把。”


    她身上這件青梅色披風很礙眼,康子意強行忽略它。


    宴青菱看向他,直白的拒絕,“我用不上。”


    “雖說是蒙蒙細雨,你身子單薄容易著涼,還是要用傘的,”康子意溫聲細語的說,“拿著吧,這把傘本來也是你的。”


    宴青菱看了眼他手裏這把畫著小橋流水的油紙傘,微微皺眉。


    有些話,還是要說穿。


    “我最不喜歡藕斷絲連這個詞,康子意,麻煩你另覓良配,不要再來尋我。”


    沈令儀從亭子角落裏拿起一把傘,“青菱,走吧。”


    宴青菱鑽到他傘下。


    康子意愣愣的看著他們並肩走下亭子,追上去攔住他們去路。


    “你們男未婚女未嫁的,共撐一把傘,像什麽話?就不怕外人說是非?”


    康子意指著沈令儀的鼻梁說:“你就這麽不顧她的名聲?”


    宴青菱好笑道:“說什麽是非,哪個敢到我麵前來說?你嗎?”


    “縱使不在你麵前說,背後總有人……”


    “背後隨他們說去,你難道不被人背後戳脊梁骨,”宴青菱道,“你這樣跟我糾纏不清,讓外人看笑話,就叫愛重我名聲了嗎?”


    康子意抿緊了唇,目光黯黯的看著她。


    宴青菱說:“令儀,我們走。”


    走出一段路後,沈令儀迴頭看一眼,從傘下退出去,從她保持得體的一步距離。


    “宴姑娘,冒犯你了。”


    宴青菱由衷道:“哪裏冒犯,該我謝謝你才是,你幫了我大忙。”


    方才在涼亭之上,沈令儀突然把披風披到她肩上,修長的手指在她脖子前係上了係帶。


    他說,你前夫在看著這裏。


    短短一句話,讓宴青菱準備放下解披風的手。


    這些時日,她被康子意打擾得煩不勝煩,無論怎麽說,他還是堅持不懈的在她麵前陰魂不散。


    那就,裝作有新人了吧,他總該清楚她想一刀兩斷的決心了。


    並肩踏出尋芳園的大門,這小雨已經停了。


    宴青菱合攏了傘,遞還給沈令儀。


    “這個人情我記著。”


    沈令儀朗朗一笑:“宴姑娘的人情比萬金更重,今日這一趟我真是太值了。”


    他麵目算不得出塵,倒也清秀幹淨,越看越耐看的那種。


    宴青菱彎了彎眉眼。


    “我一直欣賞沈公子這樣不靠出身平步青雲之人,沈公子若得空,可來將軍府喝杯茶,我哥哥有些字畫可以贈予你。”


    反正哥哥那個大老粗也不會賞字畫,倒不如拿來送人。


    沈令儀趕緊道:“贈予就免了,能去將軍府賞字畫,便是我三生有幸了。”


    宴青菱頓了頓。


    “擇日不如撞日?”


    康子意追出來時,看到沈令儀上了宴青菱的馬車。


    他站在原地看著馬車遠去。


    裏頭有熟人出來,問他:“子意兄,你這是冷嗎?怎麽在發抖?”


    康子意生硬的“嗯”了聲。


    “是冷。”


    “子意兄,春風樓去唄?”那人攬上他肩膀。


    康子意道:“我有點事,我就不去了。”


    那人笑了,“你能有什麽正經事兒?”


    語氣裏不經意帶了點嘲弄的意味。


    康子意平日裏對這樣的調侃一笑而過,可今日心裏煩得很,剜了他一眼。


    “滾蛋。”


    -


    卓明月踮起腳,還是拿不到書架最上層那本書。


    宴清風問:“要不要我幫你?”


    “嗯。”


    卓明月尾音剛落,他就抱住她大腿把她舉了起來。


    “放開!”


    卓明月怒不可遏的給他胳膊上錘了一下。


    宴清風固執的問:“能拿到了吧?”


    “你鬆手!”


    卓明月完全沒有看書的心情了。


    宴清風把她放下來,純粹不太理解的問:“你答應的讓我幫你,怎麽又不需要了?”


    卓明月瞪他。


    如果目光能殺人,他已經被她殺了千百迴了。


    “你不能用手幫我拿嗎?”


    她往書房外走,宴清風亦步亦趨的在後麵跟著。


    “那我現在用手去給你拿,你要哪本?你告訴我啊?”


    為了她不至於在一個小院子裏憋出病來,宴清風拿著將軍府的圖紙在其中一塊區域畫了圈。


    人手就繞圈駐守,而在這個圈子內,卓明月可以活動自如,包括這間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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