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靜謐的山中忽而一陣躁動,幾十名黑衣人從暗處竄出,疾步將宴清風和卓明月團團圍住。


    宴清風劍指他們,淡淡道:“她沒有救我。”


    對方道:“不讓你扔劍,便是救你。”


    宴清風捏著劍柄的手一緊,“你們主子喜歡她的,要殺她,你們得掂量掂量,哪天你們主子後悔了,拿誰來開刀?”


    那人還想說什麽,有人提醒他,“別同宴清風廢話,趕緊殺了去交差便是。”


    黑衣人蜂擁而上。


    卓明月蹲下來縮成一團,便於被庇護。


    月光之下,山林之中,刀劍不停相撞的聲音落在頭頂,無數鮮血濺灑到她身上。


    好幾次她想跑,終究克製住了,停留在原地。


    她跑了,隻會更容易被攻擊,而宴清風會分心,他們會死得更快。


    這生死搏殺的最後,卓明月聽見有人倉皇逃去。


    林子裏終於安靜下來。


    卓明月抬起頭。


    宴清風站在她麵前。


    月光之下,他清俊的臉上濺著斑斑點點的血跡,深褐色的雙眸帶著得意笑意,唇角輕勾,邀功似的看著她。


    原本銅青色衣袍被血染遍,看不出本來顏色,手裏細長的劍身,劍尖處還在滴著血。


    “沒事了,明月,你下山去找我父親,相信他,不會殺你的。”


    卓明月聽了他的話,起身往翠雲岩的山腳下跑。


    跑出沒多遠,她突然想到宴清風怎麽沒跟上來,迴頭張望一眼。


    他還在原處,劍抵在地上,望著她的方向,捂著胸口朝她緩緩半跪下來,最後轟然倒地。


    ……


    段以珩一身明黃色寢衣,靜立在寢宮的窗邊,賞著天邊的一輪彎月,注視良久。


    他召人進來。


    “去傳話,縱使她要管宴清風,也留她一命。”


    他想了許久,在期待宴清風死之時,他竟然怕出來另一種結果。


    原本他想,不可能的,她絕不可能會管宴清風死活。


    眼下他突然越來越不確定。


    可縱使她做不到對宴清風狠心,難道他就真的舍得讓她去死嗎?


    ……


    宣王帶人趕了來,探了宴清風唿吸後,親自扶起他,餘光掃見一旁的卓明月,不容置喙的口吻道:


    “愣著做什麽?跟上。”


    宣王之前沒見過卓明月,不確定她是不是兒子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但從兒子所作所為上看,八九不離十了。


    他們動作很快,迴到下榻之處,大夫們將傷重的宴清風團團圍住。


    段知菁從人群中擠進去,哭著出來的。


    “我的清風要疼死了……你們救救他,一定要救活他!”


    她哪裏見過兒子這樣慘的模樣,心都要疼碎了。


    宣王已經看過了他的傷勢,這種傷對於將士來說並不少見,確實傷得重,不過一般身子骨沒問題的都能挺過來,他便沒有太過擔心。


    他坐在一邊圈椅上,麵前是一聲不響的卓明月。


    “你是卓明月?”


    聽得這一聲,段知菁看了過來,看到卓明月的臉,見鬼似的道:“你不是死了嗎!”


    卓明月看向她:“是啊。”


    段知菁臉色變得煞白,愣怔片刻後,衝上去掐她的脖子。


    “你迴來索命了是不是?你要找就找我!不要找我兒子!你死了都不肯放過他嗎!”


    宣王一把拉開她,“她是個活的!”


    段知菁尖銳道:“不可能!她被我打死了!”


    一旁大夫需要安靜的環境治傷,宣王不能任由段知菁在這發瘋,下令道:“叫大長公主待房裏去。”


    段知菁被人強行扛走,到了門外還在罵。


    “宴幸川你敢!我要守在清風身邊!你憑什麽把我趕出去!宴幸川你混蛋!”


    直到聽不見那吵鬧的聲音,宣王對卓明月道:“借一步說話。”


    卓明月隨他去了隔間。


    宣王給她賜座,“呆在皇帝身邊,是你被迫,還是自願?”


    卓明月麵無異色:“是順勢而為。”


    並非被迫,也並非自願。


    宣王審視的目光看著她,帶有壓迫的意味,“無論你跟過誰,清風不介意,我們做父母的也不會計較,今後收了心,好好伺候清風便是,不可再生是非。”


    卓明月默不作聲。


    宣王笑道:“你怕皇帝會來為難你?”


    卓明月搖搖頭。倒不是怕這個。


    宴清風和皇帝的區別便是,一個隻能暗奪,一個卻敢明搶,孰強孰弱她自然看得清。


    宣王道:“至於他母親和雲錦那邊,你可以寬心,沒人會再動你。”


    卓明月依然不言不語。


    宣王口氣冷下來,“好話已經同你說盡,你沒有挑三揀四的餘地。”


    他不太清楚,清風既然喜歡這個姑娘,怎麽任由她呆在皇帝身邊,這完全不符合清風的性子。


    卓明月沒什麽表情的道:“知道了。”


    ……


    她被安排守在宴清風身邊,也不用做什麽,就是不能走。


    也不給她條被子。


    這意思,叫她自己鑽宴清風的被子裏去,跟個血淋淋的人一起睡。


    卓明月就在角落避風之處,坐著靠著牆睡了一夜。


    宴清風是第二日夜裏醒過來的,口渴得很,起來自己倒了點水喝,突然發現角落裏有個人。


    他反應有點慢,在想她怎麽會在這裏。


    想了會兒後,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還是隻看到床上一條被子。


    拎起來聞了聞,有點血腥味。


    他便拿了條自己的外袍,輕手輕腳的走過去,蓋在她身上。


    卓明月醒過來,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這條外袍,凍壞了可是自己的損失。


    宴清風有點不知所措,“你……你要不要去床上睡,我睡這裏好了。”


    卓明月搖搖頭。


    這樣做要是明日被宣王知道了,恐怕她沒好果子吃。


    宴清風問她:“是我父親強留你的?”


    卓明月垂著眼眸,點了下頭。


    宴清風有一點失落。


    方才他還在想,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救她的事,她感動了,才會留下來,果然是他想多了。


    “我明日會同我父親說明白的,你放心。”


    他不太願意她走,想她就呆在他身邊,可他也知道這樣會讓她更厭惡。


    可無論他怎麽說,卓明月仍然一句話都不說,隻是裹著他的袍子縮在角落裏。


    宴清風站在她麵前,怎麽也看不夠似的,緩緩意識到自己的眼神過於糾纏了,轉過身去。


    “你當時,為什麽阻止我扔劍?”


    是知道他丟下劍必死,舍不得了嗎?


    卓明月終於開口解釋:“我當時猜到了是誰做的,我不喜歡被利用。”


    那些人往她手臂上,肩膀上紮刀,以此逼退宴清風,勢必是經過背後之人授意的。


    如此對她,她豈會甘心讓他得償所願。


    宴清風這才想起她的傷,屈身去碰她的手臂,“我看看你的傷。”


    “別碰我。”卓明月往裏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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