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君城的動作很快,帶著五六個下人衝了進來。


    堂中的一對男女被圍住。


    卓君城好心對宴清風道:“這位公子,我們不為難你,你走吧。”


    薄言佩緊跟著道:“這是咱們卓府的家事,公子若不想卷入其中,現在可以一走了之。”


    他們在給人台階下,宴清風卻不打算走。


    他不可能把卓明月一個人留下,也沒有任何隱瞞身份的意思。


    隻不過她說他戴麵具好看罷了。


    他伸手,摘下麵具,勾唇一笑。


    “看清楚了?”


    屋子裏陷入漫長死寂。


    卓昌愣怔許久,僵著身子立起身,磕磕巴巴道:“是,是宴將軍?”


    他努力扯起嘴角,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竟是宴將軍,我,我……”


    聽是宴將軍,圍著的那五六位下人都倉皇退後幾步。


    他們哪裏敢對宴將軍動武?


    戰場之上以一擋百的人,他們的人頭不夠宴清風塞牙縫的!


    薄言佩臉色也有些難堪。


    她以為能搭上秦時已是卓明月天大的能耐。


    卓君城摸了摸脖子,仔細迴想一番方才有沒有很得罪人的地方,反複確認沒有什麽過激言語之後,深深吸了口氣。


    他要是聽父親的動了手,估計他就沒命了。


    宴清風耐心等了會兒,也沒聽卓昌把話說完。


    “你要打死明月?”


    “不不不不!”卓昌連忙搖頭晃腦的否認,低眉順眼,“將軍的人,我怎麽敢……若早知是將軍,我將小女雙手奉上……”


    他猜到此人家中或許有些權勢,卻猜不到竟是這位。


    宴清風一臉漫不經心。


    “不知者無罪。”


    卓昌大鬆了口氣。


    宴清風又道:“跪下來,給明月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


    卓昌聞言,一張老臉求助的看向卓明月。


    他不敢違抗,可隻要女兒肯說句好話,就能免於他受這樣的屈辱。


    卓明月淡淡催道:“父親,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眼前的這個人,是她的至親,給了她難堪的出身,從未護她一次,叫她十幾年來忍氣吞聲,活得生不由己。


    到如今她站在強暴自己的男人身側,借著他的勢,來替自己出一口惡氣。


    走到這一天,她哪有什麽父女情分可顧及?


    卓昌終於明白沒有商量的餘地,緩緩跪倒在她麵前,以額觸地,聲音蒼老沙啞。


    “是父親錯了,明月,原諒父親。”


    卓明月問:“你知道,我生母死後埋在了哪裏嗎?”


    卓昌當然一無所知。


    “我讓人去給你娘遷墳,讓她牌位入我卓家祠堂,給她供奉香火……”


    卓明月笑了。


    娘。


    世人都告訴她,得叫姨娘。娘這個字眼,妾室不配。


    可眼下他竟為了討好自己,稱那是“娘”,要給她供奉香火。


    “可是我生母被扔在亂葬崗,”卓明月語無波瀾,“那裏幾天一把火,燒得幹幹淨淨,父親,她哪裏有墳可以遷啊?”


    她去找過屍首,可那裏隻有漫天遍野的焦屍,麵目模糊難辨。


    卓昌連忙道:“人死後葬哪兒都一樣,我給她供奉牌位,我……”


    “說得好。”卓明月笑道,“你以後,葬哪兒也都一樣。”


    好好活著,千萬不要落在她手裏。


    宴清風給她一個眼神,“走了。”


    卓明月便緊隨其後,跟著他走出堂屋。


    在他們身後,卓君城和薄言佩扶起了卓昌。


    卓昌看著他們的背影,咬牙切齒道:“狐假虎威,宴將軍連個名分都沒給她,等他膩味了,這賤人又算什麽東西?”


    一口一個賤人,薄言佩聽得皺起眉,好歹是他親生的閨女,嘴上這樣不幹不淨。


    -


    迴去的馬車上,宴清風把她的手握在掌中,她的手始終微涼,怎麽也捂不熱。


    宴清風腦子裏全是卓明月對卓昌說的那句話。


    你借罪行兇強暴我母親……


    她說這句話時,那目光裏是恨不能將人拆骨入腹的殺意。


    當時,宴清風也莫名的一怔。


    這麽恨嗎?


    恨的是她父親後來的棄之不顧,還是恨……強暴這種行為?


    “明月,”他喚她,“今日那個燒餅挺好吃,你會不會做?”


    卓明月道:“將軍喜歡,我可以學。”


    她迴得很好很妥帖,可宴清風總覺得哪裏不合心意。


    他思來想去,覺得問題在於這點疏離感。


    她太拘謹,太疏離了,才叫他不盡興。


    “換個稱唿。”


    “那……世子。”


    卓明月想著,他除了將軍的身份,便就是宣王世子。


    宴清風嘴角輕蹙,沒再說什麽。


    -


    當夜。


    她一如既往地乖巧倚在他懷裏。


    他的手停滯在她胸前衣襟,卻不似以往般撕開或者探入。


    他想那麽做。


    但很莫名。


    她滿腔恨意說出的那句話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以至於將他難以澆滅的欲念生生克製。


    ……這世間竟然有他不敢做的事了。


    想到這,宴清風幾不可聞地笑了聲。


    懷裏的女子側過身,側躺在他懷裏,枕著他胳膊。


    “世子在笑什麽?”


    宴清風捏住她瓊鼻:“不要這麽叫。”


    “……公子。”


    “再換。”


    卓明月苦思冥想,最後道:“清風……哥哥。”


    宴清風仍然不滿意。


    “我隻有青菱一個妹妹。”


    清風哥哥這個稱唿,他每次聽康敏蘇喊都起一身雞皮疙瘩,很難聽。


    卓明月便不知道他要聽的到底是什麽了,玉臂環住他的胸膛,綿綿道:“將軍,你看我們像不像夫妻?”


    宴清風摟著她肩膀,並沒有說話。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一夜之後,她是不是也那麽痛恨。


    那次她並不情願,說是抵死反抗也不為過,掙紮出了一身青紫,最後又萬念俱灰一般,不再動彈。


    他習慣了被女人勾引,無數女人想爬上她的床,丞相之女,當朝長公主都不例外。


    而卓明月,這樣人微言輕,這樣卑賤。


    以至於他不會去考慮,他這樣做究竟是對是錯。


    卓明月不知他在想什麽,手指微微一蜷,又緩緩放鬆。


    今日他看到了她對父親惡言相向,又聽說了皇帝向父親詢問過她。


    他心中定有疑慮,但應當不至於動怒,否則以他的性子,一定教訓她了,動手,或者言語侮辱。可他暫時都沒有。


    “將軍今日護著我,我很高興。”


    她的聲音又軟又綿,溫熱灼著他的耳畔。


    宴清風的手掌隔著一層薄薄寢衣在她背上摩挲,小腹之下有了反應,身子卻未動。


    “以後也會護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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