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鬱。


    京郊馬場的馬棚前,謝明瑞像條死狗一樣躺在地上,大喘著粗氣,卻動彈不得。


    身旁的兩匹馬踢踏著四蹄,稍有不慎就會踩在他身上。


    可謝明瑞卻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痛!


    太痛了!


    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每一截骨頭都在痛。


    握過韁繩的手火辣辣的痛,似是磨掉了幾層皮。


    胳膊痛肩膀痛。


    喉嚨也痛。


    而最痛的是兩條腿,像是快要斷了。


    謝明瑞甚至能感覺到,每唿吸一下,他大腿內側的肉都在顫。


    白天騎馬。


    晚上丟進馬棚。


    不停歇的騎了兩天的馬,卻滴水未進粒米未沾,每一個停下來喘氣的間歇,謝明瑞都覺得他快要死了。


    馬奔馳的速度稍微慢一點,皮鞭聲就在身後響起。


    伴隨著那道陰冷的聲音,“九爺說了,既然你喜歡賽馬,讓你賽個夠。”


    人在騎馬,腦袋卻還能卡巴卡巴的慢吞吞運轉。


    兩天了,謝明瑞都在想。


    為什麽?


    起初以為是因為他姓謝,謝九爺也姓謝,作為謝家的家主,他在懲罰族中不成器的子弟。


    可想到這一個多月的遭遇,謝明瑞漸漸迴過神來了。


    前一次,他欺負了溫暖。


    好巧不巧,手被醫鬧踩斷了。


    連帶著他的好兄弟都廢了。


    這一次,也是溫暖前腳出事,後腳他就被人一悶棍放倒帶到這兒來了。


    前後兩次,都跟溫暖有關。


    溫暖。


    謝九爺。


    嘩!


    大冷的天,一桶涼水澆過來,謝明瑞狠狠地打了個寒顫,整個人清醒過來了。


    再看向遠處那道挺拔的黑影,身上的痛也顧不得了。


    “九,九爺……”


    連滾帶爬的朝謝聿川腳邊爬去,謝明瑞結巴著說道:“我,我知道錯了,我發,發誓,我再也不會去招,招惹溫暖了!”


    “說說,你都怎麽招惹她了?”


    頭頂的聲音輕飄飄的,被寒風卷過來,莫名讓謝明瑞膽顫。


    嘴唇哆嗦著,謝明瑞開口道:“我,我攛掇於少去捉弄她,想,想……”


    想怎樣,謝明瑞打了個馬虎眼想糊弄過去。


    疾風襲來,重重一腳當胸踹來。


    謝明瑞像一條斷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去。


    黑影悄無聲息的退到了一旁。


    謝聿川慢悠悠幾步走到謝明瑞麵前,“接著說……”


    “上個月,我想睡她……”


    冷風襲來,謝明瑞麻袋一樣木訥的說著,繼而爬起來為自己解釋:“九,九爺,我就是喝了酒一時衝動,我什麽都沒做,真的!”


    “想活命,就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否則,我保證,你看不到明早的太陽!”


    謝聿川身後的黑影嘩啦啦的又澆了桶水上來。


    “我,我都說……”


    不知道是冷的還是痛的,謝明瑞抽搐了幾下,癱在地上不動了。


    囁喏著說起了大腦裏那些發生過的畫麵。


    半夜偷溜進溫暖房間。


    偷藏溫暖的內衣。


    往浴室放錄像機。


    以及,更小一點的時候,往溫暖頭發上放毛毛蟲,鉛筆盒裏裝蚯蚓。


    從男孩到少男,再到一個成熟的男人。


    一個惡劣卑鄙的男人對一個女生能做的事,披著繼兄那張皮,謝明瑞幾乎都做了。


    隻不過溫暖謹慎又敏感,都躲過了。


    耳邊迴蕩著那句趾高氣揚的“叫她過來牽馬”,謝聿川再看向地上那不時抽搐幾下的謝明瑞,心底的怒氣如出籠的猛獸,抑製不住的衝了出來。


    “聽見了?”


    “是!”


    謝聿川開口道:“別弄死了!”


    留一口氣。


    讓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下場。


    然後,生不如死的活著。


    “是!”


    黑影應聲,起身上前,提雞仔一樣提著手腳都軟了的謝明瑞朝遠處而去。


    寒風拂過,謝聿川迴頭看了看遠處的天邊。


    手機響起,老宅的電話。


    剛一接通,那頭的數落便飄了出來,“昨天吃飯不是還好好兒的嗎?怎麽今天就不合適了?梁夫人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聽到那邊還有哭聲,聿川,你要不要打電話好好解釋一下。”


    嗬。


    謝聿川冷笑,“我說不合適就是不合適!怎麽,我謝聿川要娶誰,是梁家說了算嗎?”


    “你……”


    宋宛儀話語一頓,語氣弱下來,“這不是怕傷了兩家的和……”


    電話猝然掛斷。


    ……


    接到陸之躍電話的時候,溫暖剛把小灰灰送迴馬棚。


    再到二樓辦公室,就見陸之躍神色嚴肅,“我一會兒就跟大甜甜說,讓她把你這個月的課都挪給其他人。明天起……”


    “不,今天起……”


    陸之躍飛快改口,“今天起,你專心練馬術,爭取這個月月底把馬術資格證考下來。下個月國內有個馬術比賽,到時候,你跟著廖哥他們一起去參加,輸贏無所謂,你就當是積累經驗了。”


    馬術資格證?


    溫暖眨眼,“我有啊!”


    ???


    陸之躍一愣。


    溫暖拿出手機,唰唰唰幾下翻出自己的馬術資格證照片,懟到了他眼前,“兩年前學會騎馬的時候我就考到手了,去年還考了中級。”


    陸之躍:!!!


    想到自己的目的還未開始實施就已經有達成的跡象。


    陸之躍有點興奮,“那這個月你多花點兒心思在馬術練習上,下個月一起去參賽。”


    趁國內女馬術師數量不多這個現狀,說不定千騎還能另辟蹊徑呢。


    沒跟溫暖說,陸之躍一邊示意她可以午休了,一邊摩拳擦掌的暗自雀躍。


    轉瞬,想到謝聿川,陸之躍冷靜下來。


    一麵覺得這事兒溫暖同意了就行,跟謝九爺沒什麽關係。


    一麵又想到了溫暖出事後謝聿川的反應。


    怎麽說也是比賽,要是有個磕了碰了的,以謝九爺的個性,會把他的俱樂部拆了吧?


    糾結半天,陸之躍覺得,還是報備一聲比較好。


    萬一呢?


    是吧?


    說了,大不了謝九爺覺得他神經病,溫暖覺得他多事。


    他又不掉塊肉。


    但是不說,萬一出個什麽問題,溫暖會不會怪他不一定。


    那位謝九爺,可不是個善茬兒。


    說做就做,陸之躍撥了個電話過去。


    “陸總……”


    會剛開完,手邊就送過來了一堆要簽字的文件。


    偏偏梁晚星還打電話來,委委屈屈的問她哪裏做錯惹他不高興了,她可以改。


    太陽穴突突的跳著,謝聿川剛把心底那股躁鬱壓下去,就又聽到了嗡嗡的手機震動聲。


    再開口,便滿滿的沒好氣,“有事?”


    “哦,是這樣的……”


    那頭的陸之躍猶猶豫豫的說道:“那個,溫暖不是考了馬術資格證嘛,我想著,考都考了,也別浪費不是。這不,剛好二月份國內有個馬術比賽,就想著,讓溫暖也參加。就這麽個事兒。”


    “所以呢?”


    謝聿川聲音冷沉,“跟我有關嗎?”


    ???


    好,知道了。


    陸之躍秒懂,“明白了!”


    嘟。


    嘟嘟。


    電話掛斷的猝不及防。


    謝聿川丟開手機,本就突突跳著的太陽穴嗡嗡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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