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什麽都沒有考慮,也完全沒有想過這樣的行為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這才是一場真正的說走就走的出逃。


    “當然。”


    胡玉蓉挺直了脊背,傲然開口,“我也覺得我勇敢。”


    “所以到了城裏之後,就算是身無分文,我也從來都沒有放棄過。”


    “因為我知道我有勇氣,卻沒有後路,我在那個城市要麽活,不然就死,擺在我麵前的從來都隻有兩條路,我好不容易才從那個地方逃出來,又怎麽能輕易的死掉?”


    “離開那裏的時候,我隻有十四歲,當時雖然已經明確規定不能雇傭童工,但是我不要錢,隻要老板能給我管一口飯就好,所以我活了下來。”


    “從我十四歲的時候到現在,我什麽沒有經曆過?我打過黑工,在夜場賣過酒,甚至進過傳銷組織,但是我全都挺過來了……但是我也累了。”


    她眼中不由得顯出幾分茫然。


    “我經曆的事情越多,越是拚命的賺錢,拚命的想要活著,就越是能清晰地知道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到底有多麽的大。”


    “別說是那些有錢人了,就算是我和普通人之間,都永遠有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


    “這一點我早就該認清了,在我逃離那裏的前一天晚上,從那四個學生嘴裏,我就應該已經明白了。”


    “都說越努力越幸運,可是我明明已經那麽努力,卻隻能夠得著普通人的門檻。”


    “我不甘心這樣,我好不容易才從那裏逃出來,不是為了成為一個普通人的!”


    盛新月目光平靜的看著她:“於是後來你開始想方設法的接近趙辰偉,從第一次懷上他的孩子,到生下一個女兒,到再次接近他,又懷上了一個孩子,於是走到了今天的這一步。”


    “是。”


    胡玉蓉深吸一口氣,“所以我有什麽錯?”


    “憑什麽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人都有著美滿的人生,又憑什麽那個人不能是我?”


    “我曾經被那麽多人踩在腳下,你以為那些有錢人他媽什麽惡事沒有做過?你怎麽不管他們,偏偏就要揪著我不放?”


    “這一路上我真的已經付出了太多,但是有些人從一出生就擁有著我想方設法才能得到的這一切。”


    “我隻是想要爬上去,不可以嗎?不能嗎?!”


    她的質問迴蕩在整個院子,凜冽的寒風吹過,卷起了地上幾片枯黃的葉子,發出了沙拉沙拉的聲音。


    鬱穎的父親喉嚨動了動:“但是……明明當時你的姐姐就是因為顱針求子死的,你親身經曆了這樣的事,又怎麽能把這樣的手段用在自己的親生女兒身上?”


    “你明明知道這有多麽的痛苦,你又怎麽能下得了手?”


    “是啊……”


    鬱穎的二嬸接過他的話,“而且你的童年之所以會那樣悲慘,就是因為你的父母重男輕女,現在怎麽連你也……”


    胡玉蓉朝著他看過來,神色冷漠:“為什麽不能?我為什麽下不了手?”


    她這樣坦然的態度,反而是把鬱穎的爸爸給問得有些懵住了:“你……”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


    胡玉蓉道,“因為自己淋過雨,所以要替別人撐傘?”


    她嘲諷地扯了扯嘴角,“可是我這一路走來,從來沒有一個人為我撐過傘。”


    “我很早就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大雨天安心等著別人來送傘的人,是因為有人會給他們送傘。”


    “但是我不行,我隻能靠自己拚命的奔跑,直到跑到沒有雨的地方。”


    胡玉蓉輕輕一笑,她伸出自己的手,仔細地端詳著,“不然為什麽說錢和權力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呢?”


    “因為做過太多的粗活,也受過太多的傷,我的這雙手曾經粗糙的不成樣子,但是你們看看,我現在指甲上的一顆鑽,就是我曾經三天的飯錢。”


    “都說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我以前在美容院也打過工,看著那些人用著動輒就是上千上萬塊的精華。”


    “那時候的我肯定完全想不到,有一天那些東西,我會眼睛不眨的用在自己臉上……不隻是臉上,還有手上,以及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我的這雙手其實還可以保養的更好,皮膚可以變得更細膩,但是我覺得沒有必要。”


    胡玉蓉撫摸著自己掌心隱約的繭子,“因為我需要保留一些適當的粗糙度,來提醒趙辰偉我曾經的遭遇,讓他心疼我,讓他知道他就是我的救星,我不能沒有他。”


    “有時候男人的同情和憐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掌握的武器。”


    她已經品嚐到了權力和金錢的滋味,所以在剛才盛新月提出可以讓她離開這裏的時候,她才不願意放棄。


    鬱穎的二叔吞了吞口水:“……可怕的女人。”


    她甚至連自己掌心的繭子和傷痕都算計到了,怪不得她能一步一步的爬上來,走到今天這樣的位置。


    “你們真的不願意幫我嗎?”


    胡玉蓉最後問了一遍,“權力,地位,金錢……等我成功生下這個兒子,作為我曾經的恩人,我肯定不會虧待於你們,你們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


    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不甘心的道,“我知道這樣喪盡天良,但是世界上喪盡天良的人那麽多,也不差我一個。”


    “他們輕而易舉就能享受到的東西,沒道理我費盡心思都得不到。或許你們是在可憐我肚子裏的孩子,可是他現在才剛剛成型,甚至都算不上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而我,我現在活生生的站在你們麵前,你們寧願同情一個才剛剛成型的孩子,都不願意幫一個活生生的人嗎?”


    “這……”


    鬱穎的媽媽一下愣住了。


    她猛然間覺得,胡玉蓉說的……好像完全沒有問題。


    當一個孕婦站在麵前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考慮的,好像永遠都是孕婦肚子裏的孩子。


    可是明明孕婦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人啊!


    “不是我們不願意幫你。”


    就在所有人都心神不定的時候,盛新月的聲音響起,“我從一開始就說了,你的命裏沒有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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