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新月朝著他剛才看的地方看了一眼,點頭:“是啊,我能看見,很奇怪嗎?”


    “我……”


    青年臉上隱約湧現出激動,但是很快激動就被冰冷的神色取代,連帶著一起掛在嘴角的笑容也一並消失不見,“你騙我。”


    “我哪裏騙你了?”


    盛新月道,“怎麽,你覺得隻有你一個人能看見奶奶嗎?膚淺。”


    “這世界上你理解不了的事情多著呢,但是不巧,我就是做這一行的。”


    “剛剛忘了做自我介紹,我叫盛新月,是個算命的,當然,我也能看見鬼。”


    “就比如現在,你奶奶就站在那裏,因為你殺了人,她很擔心,也恨鐵不成鋼,但是你殺人是為了幫她報仇,所以她又很自責,也很痛苦,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你——”


    “你胡說!”


    青年情緒驟然激動,手腕上的手銬隨著他的動作嘩啦啦作響。


    他眼圈通紅,“我從來都沒有覺得奶奶拖累過我!”


    “我做這一切,都是我自願,也是那個畜牲活該的,他該死!!!”


    陳隊長精神一振,連忙示意身邊的審訊記錄員趕緊記錄。


    和青年的激動不一樣,盛新月從頭到尾都很平靜:“說話這麽大聲做什麽?我剛聽陳隊長說,你不是全程都隻知道傻笑麽?別喊。”


    青年一梗:“……”


    他咬了咬牙,“現在的警察還真是越來越退步了,一天正事不做,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這麽一個神棍,說出去真是有損警方的名聲!”


    這話,就差沒指著陳隊長他們的鼻子罵了。


    記錄員當即就有些坐不住,卻被身邊的陳隊長給摁了下去。


    盛新月神色不變:“你愛信不信。薑和碩,是麽?”


    她兩手交疊,支著下巴,平靜的目光正好對上對麵青年的眼睛,“甘城人,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今年二十五歲,研究生畢業,目前住在天陽小區,死者……”


    盛新月語氣微頓,“是和你們同一棟樓的業主。”


    薑和碩眼神微微起了變化:“我收迴剛才的那句話,警方的調查速度還是挺快的。”


    “既然你們都已經調查出來了,自然就應該知道他就是該死!”


    “這可不是警方調查出來的。”


    盛新月微微一笑,“從一開始我就說了,我是個算命的,這些,自然都是我算出來的。”


    “當然,有一些也是你奶奶親口告訴我的。”


    “你不要老是拿我奶奶來試探我!”


    薑和碩勃然大怒,“我不管你是什麽身份,再扯我奶奶,信不信我下一個砍了你!”


    “為什麽呢。”


    盛新月問道,“你不是也能看見嗎?你奶奶就站在那裏。”


    她淡淡道,“她是一個很瘦弱的老太太,一頭白色的短發,背總是佝僂著,是因為她總是背著沉重的蛇皮袋,裏麵裝著一個個從垃圾桶裏撿來的飲料瓶,紙箱子……她就靠撿破爛,一點一點將你拉扯到了這麽大。”


    “雖然她現在已經不用撿破爛了,但是她彎下去的背,卻再也直不迴來了。”


    薑和碩憤怒地瞪著她,嘴角的肌肉隱約抽動著,眼眶裏卻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水光。


    盛新月輕歎一聲:“還要我跟你說得更具體嗎?”


    “奶奶腿腳不好,你初中的時候有一次晚自習迴家,路上被一輛失控的摩托車撞倒,當時是個大雪天,你被撞得不輕,得知消息後,奶奶急急忙忙地出了門,卻不小心摔了一跤,可她卻完全顧不得自己,一直衝到醫院,直到親眼看到你才鬆了口氣。”


    “還是醫生發現她的腿上漫開深色的痕跡,拉起褲子一看,原來她在摔倒的時候磕到了路上突出來的石頭,血流如注,卻都被厚厚的棉褲給吸收了進去,如果不是醫生細心,她甚至都發現不了自己居然也受了傷。”


    “雖然傷口得到了包紮,但是她的腿流了太多血,並且受了寒,於是留下了病根,天氣一冷就鑽心的疼,隨著年紀增大,走路也更是一瘸一拐。”


    “她還有哮喘——”


    “是,她還有哮喘。”


    薑和碩突然開口,接過了她的話,“或許是年紀大了吧,大大小小的毛病,就都來了。”


    他扯了扯嘴角,“你們知道嗎?其實我和奶奶,並沒有血緣關係。”


    “二十幾年前,她是在一個橋洞下撿到我的。”


    “我的親生母親是個意外懷孕的高中生,她就那麽稀裏糊塗地把我生了下來,然後在一個深夜將我丟在了橋洞底下。”


    “不過她或許是善良的,奶奶撿到我的時候,我身上裹著厚厚的衣服,衣服裏麵裝著大幾百塊錢,零的總的都有,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了她的苦衷,還說自己是逼不得已……”


    “其實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我隻知道是奶奶把我撿迴了家,她很窮,曾經有過一個丈夫,可是後來丈夫得病死了,婆婆將她趕了出來,她沒有辦法,隻能靠撿垃圾為生,於是撿到了我。”


    “她真的是個很傻的老太太,撿到我的時候,她已經快五十歲了,她連自己都顧不了,完全可以裝作沒有看見我,但她最後還是把我帶迴了家。”


    “街坊鄰居都在勸她,也有人在背後嘲笑她,但是她都不聽,不僅不聽,這二十多年來,她竟然真的靠著撿垃圾把我養大,並且供我上了大學。”


    像是陷入了某種迴憶,薑和碩嘴邊勾起苦澀的笑,“這二十多年,我和奶奶相依為命,我知道自己和別人的差距,於是我卯足了勁兒地往前跑,往上爬,終於從那個落後的小小縣城,考進了帝都的大學,並且順利考上了研究生。”


    “奶奶這一輩子……太苦了,她原本可以不這麽苦的。”


    “如果沒有我,她過得肯定更輕鬆一些,可是那時候的她還是毅然決然地把我留了下來。從我知道我的身世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一定要讓奶奶過上好日子,她給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最起碼,也要讓她度過一個幸福的晚年。”


    “所以大學我拚命地兼職攢錢,終於在研究生畢業後有了一筆存款,我在城裏租了一套房子,然後把奶奶接了過來。”


    “她在那個落後的小城市待了一輩子,我要讓她親眼見識一下大城市的繁華。”


    “但是我沒有想到。”


    薑和碩死死捏緊了拳頭,眼中迸發出仇恨的光,“大城市不僅繁華,還有更惡心的人渣,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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