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爭先恐後地從脖子上湧出來,顧潯淵躺在地上,無助地瞪著眼睛看著上方。


    他知道自己要推開白嬌嬌,要捂住脖子上的傷口,要唿救,要求援。


    可是他做不到。


    體內的聽話蟲死死地壓製著他的本能,他絕無法反抗母蠱的壓迫。


    白嬌嬌這一口極狠,直接咬穿了他脖子上的血管,鮮血仿佛噴泉一般,眨眼就噴了她滿臉。


    她卻不為所動。


    她騎跨坐在顧潯淵的腰腹上,雙手舉著衝過來的時候順手拿著的簪子,對著顧潯淵一下一下地捅。


    每一下,都伴隨著她撕心裂肺的聲音。


    “我為你付出了一切,我為了你甚至連師父都不要,你卻這樣對我!”


    “我為了你變成賤妾,我為了你成了廢帝的禁臠,為了你我連尊嚴都沒有了,我連尊嚴都沒有了!”


    “你卻殺了我的兒子!”


    “顧潯淵,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你怎麽卻不知道兒子對我來說是什麽?”


    “除了我和師父,蘭達族一個人都沒有了,一個人都沒有了!知禮在這世上是我唯一的親人,那是我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


    “你卻殺了他!”


    “你將那麽小的他活活埋進了豬屎裏生生溺死!你好恨的心啊!”


    她一邊哭著,一邊捅著。


    整個院子迴蕩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噗呲噗呲”的入肉聲。


    顧潯淵躺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


    他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了。


    燈火搖曳,他好似迴到了和宋惜月大婚那天。


    城西小院四處掛著紅燭燈籠,房中蓋著紅蓋頭的白嬌嬌在燈光下愈發顯得嬌媚無雙。


    他們度過了最美妙的新婚夜。


    迴到顧府,因為婚前失貞,他在宋惜月麵前從來頤指氣使,宋惜月也從來不會忤逆違抗於他。但有不服,他便會提醒她婚前失貞,未婚先孕,生生叫她矮下半截腦袋。


    整個顧府,無一人敢叫他不悅半分。


    白嬌嬌生產後不久,他給宋惜月用了催產藥,宋惜月難產三日生下孩子後,他當場將孩子丟進水缸裏溺死,將白嬌嬌的孩子換了過來。


    宋惜月元氣大傷,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親子,將顧知禮當成親兒子養著,為了顧知禮那雙藍眼睛四處尋醫問藥。


    那些年,有宋惜月為孩子操心一切,顧潯淵與白嬌嬌過上了甜蜜的婚後生活。


    長年累月的投毒,叫宋惜月的身子徹底被掏空,婚後第三年便臥床不起,顧潯淵便將她的全部嫁妝都拿到了手中。


    他同白嬌嬌一起,在宋忱景押送軍糧的途中動了手腳,至宋忱景鋃鐺入獄,宋家軍另外一半虎符被他拿到。


    婚後第五年,他與白嬌嬌做局,讓熱衷於做生意的宋家老二宋懷斐涉入朝廷貪腐大案之中,因為證據不足,所以他讓白嬌嬌找來了天花病人的衣服,讓人放在宋懷斐獄間。


    不過幾日功夫,宋懷斐獄中暴斃。


    不久後聖上下令,宋家軍盡數歸入顧潯淵手中,宋家在盛京的勢力也被他收服,年邁的宋老以及宋父宋母迴到盛京後被所有人唾棄,宋家一落千丈。


    他春風得意,明目張膽光明正大地將白嬌嬌接入了府上。


    那時,他大權在握,皇帝對他讚賞有加,一路官運亨通青雲直上,就連顧家嫡支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


    對外,宋惜月還是他的正妻,實則宋惜月早已經被他丟去了棄院,為了博白嬌嬌歡心,他還挑斷了宋惜月的手腳,每日都讓乞丐來淩辱於她。


    看著昔日高高在上的貴女,在肮髒下賤的乞丐胯下承歡,他隻覺得心中無比暢快。


    知禮八歲那年,他哄著宋惜月給帝師寫了信,帶著孩子拜入帝師門下,自此,宋惜月再無一絲利用價值。


    他們一家三口往她身上潑滿了桐油,將她活活燒死後,對外卻稱是她自己想不開,覺得拖累了孩子前程,自焚而亡。


    那時宋家已經式微,宋父宋母求了許久,陛下才同意他們給宋惜月整理後事,他想著斬草要除根,所以暗中收買了宋家家仆,做了一出通敵叛國的假案。


    事情敗露,宋家本該滿門抄斬,但得滿朝文武求情,最後全家被判流放。


    但後宮的賢妃以及三皇子賀蘭修也被貶為庶人一同落罪,賢妃不堪受辱,帶著賀蘭修一起飲毒自戕,宋家罪上加罪。


    林皇後也被廢除了皇後之位,降為林嬪,林家皇商之名被褫奪,半數家產充入國庫。


    二皇子賀蘭騁被趕出盛京,去了最貧瘠的地方就藩。


    宋家流放之時,顧潯淵不想留有後患,於是買通一窩山賊,於流放途中將宋家滿門淩辱致死。


    他擔心山賊處置不幹淨,所以親自跟去。


    他見不得宋家人臨死了還那麽傲慢叫他很是討厭,於是加錢讓山賊淩辱了宋家所有女眷。


    他聽不得宋惜月的祖父和父親那般罵他,所以砍斷了他們的手腳,拔掉了他們的舌頭,讓他們眼睜睜看著宋家女眷被山賊淩辱致死。


    他看著這一幕,心裏痛快至極。


    兄長,你在天之靈看到了嗎?


    弟弟為你報仇了!


    阻礙我們顧家改換門庭的宋家,如今全死了!


    直到宋家最後一個孩子死在白嬌嬌手裏,顧潯淵心中的仇恨終於完全消解。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偶然得知,兄長顧原當年卷入科舉作弊案的時候,宋老將軍宋劍雄主理此案之時,曾經叮囑過辦案官員,別太早下定論,免得傷了學子的名聲與尊嚴。


    為證此言是假,他尋到了當年和兄長同一監室的涉案學子。


    這才知曉,兄長顧原當年尋死,並非是氣性高傲受不得冤枉,而是想以死相逼,威脅辦案官員將他這個當朝最年輕的解元放出去。


    沒成想弄巧成拙,真的丟了一條命。


    知曉了真相,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宋家,有心想要做些什麽。


    於是他親下南境,帶領改名為顧家軍的宋家軍抵禦南疆,在白嬌嬌蠱藥的幫助下一路打到了南疆皇庭,逼著南疆皇庭承認了蘭達族的地位,將白嬌嬌捧到了南疆帝姬的位置。


    而這一仗雖然大獲全勝,但原本的宋家軍卻幾乎死絕。


    他帶著滿身功勳班師迴朝,先受封一品鎮國公,世襲罔替,後扶白嬌嬌為正妻,為她請封一品誥命。


    自此,顧家族譜從他開始重寫,世世代代,榮耀不斷。


    他以一己之力拉攏朝臣,帝師也不得不臣服於他,最後成了權傾朝野的權臣,無人再敢輕視他。


    他的一生,輝煌而又榮耀,燦爛落下帷幕之時,已經在史書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看著年逾八十的自己在一片富貴錦簇之中,在族人的恭敬與不舍之中,在滿堂子孫繞膝下壽終正寢。


    一陣風不知從何處吹來,畫麵消散。


    眼前還是那樣漆黑的廊頂。


    還是那樣寒冷的冬夜。


    白嬌嬌癲狂嘶啞的咆哮漸漸傳入耳中,她手裏的簪子還在捅著,將他身上紮成了蜂窩。


    “為什麽是你殺了我的孩子!”


    “你是他的爹爹,你為什麽下得了手,那般虐殺了我們的孩子!”


    “顧潯淵,顧潯淵,你好狠的心!”


    “是我識人不清害了知禮!”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


    意識漸漸渙散,顧潯淵無力地瞪大眼睛,費勁地從喉嚨之中發出了“嗬嗬”聲。


    他不明白,他本該子孫滿堂,和白嬌嬌夫妻恩愛,本該榮耀一生,權傾朝野。


    為何會落到如今,被摯愛一生的白嬌嬌捅死在這個無人問津的雪夜之中?


    這一切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他不該是這個結局!


    他不甘心!


    “我……”


    顧潯淵掙紮著,瞪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問著蒼天:“我……不該……如此……”


    “我不……不……服……”


    伴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


    顧潯淵徹底斷了生息。


    而白嬌嬌卻渾然不覺,手裏的簪子已經彎曲,她卻好似入了魔一般,依舊一下一下地捅著顧潯淵的屍體。


    “顧潯淵!下地獄去給我的知禮陪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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