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堂寂靜。


    饒是從頭到尾沉著如謝賞雲,此刻也微微瞪大了眼睛,更別提其餘人。


    賀蘭妤書更是愣怔原地,訥訥地看著滿麵嘲諷的寧謙,紅潤的嘴唇上,血色一點點消退,直至一片蒼白。


    此刻,她曾引以為傲的父愛,在她的麵前化作一灘惡臭的泥濘。


    “賢妃娘娘為何與宋家斷絕關係?難道僅僅是因為三皇子在宋家摔斷了腿嗎?”


    寧謙繼續開口:“不是的,那是因為,三皇子斷腿是陛下給她的警告!”


    “她若不與宋家斷絕關係,他日斷的就是宋家全族的脖子。”


    話音才落,百官之中就有人忍不住發出了質疑:“怎麽可能!宋家即便不受陛下喜愛,可賢妃娘娘乃宋老將軍嫡女,他怎會容忍陛下虐待賢妃,覬覦公主?”


    聽了這話,寧謙迴頭看了一眼身後各個臉色駭然的百官,勾唇冷笑。


    “因為宋家老將軍愚忠,根本不會相信她說的陛下虐待她那些話,隻會覺得她是為了要家族幫她爭寵而編造謊言。”


    “諸位若是不信我,不妨仔細想一想,三皇子斷腿前後,陛下做了什麽。”


    聞言,眾人下意識跟著迴憶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三皇子賀蘭修提著手裏的單拐,狠狠地在地上敲擊了三下,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當年我斷腿前,母妃得了恩寵出宮省親,不久後由外祖父親自送迴宮中,隨後,父皇便命人將我送去了宋家。”


    說著,他看著手裏扶著的賀蘭承賢,溫聲道:“母妃當年省親時,同外祖父說了父皇的殘暴,外祖父不僅不信,還將她斥責了一番,親自將她送迴宮內,將母妃所言盡數告知父皇。”


    “雖然那時我還年幼,卻也記得,父皇當著外祖父的麵,默認了母妃是在撒謊,嚴懲了母妃後,又敲打了外祖父一番。”


    “外祖父愚忠,生怕宋家惹了父皇不悅,惶惶不安之中,親自打斷了我的腿,廢了我未來登臨高位的可能。”


    話音落,文武百官再次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賀蘭修的身上。


    而賀蘭修卻麵色平靜,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還落在賀蘭承賢的臉上,表情十分溫和。


    “父皇,我知曉你有話想說,希望這一次解開你的啞穴,不是聽到你無能的憤怒。”


    說完,一旁的賀蘭騁看了過來,不是很情願地解開了賀蘭承賢的啞穴。


    下一刻,賀蘭修攙扶著賀蘭承賢的手鬆開。


    賀蘭承賢宛若一根麵條似的,整個人軟軟地癱坐在地上。


    他看著自己的兒子女兒,看著自己的臣子百官,靜默許久之後,忽然大笑出聲。


    “朕是帝王,是天下之主,宋家作為臣子,宋予嵐作為妃子,伺候好朕,為朕分憂,難道不是本分嗎?”


    說著,賀蘭承賢滿是厭惡地看著賀蘭修:“而你,作為朕為數不多的親生血脈,卻是小小年紀就敢與朕作對,難道朕不該廢了你嗎?”


    “賀蘭修啊賀蘭修,你隻說當年朕讓宋劍雄廢了你,你怎麽不說,當年你小小年紀,就私下拉攏宋如山,想要朕封你為太子?”


    說到這裏,賀蘭承賢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頭看向賀蘭雋:“還有你……”


    話未說完,賀蘭騁淩空一指彈來,再次擊中了賀蘭承賢的啞穴,叫他要說的話再度咽了下去。


    而賀蘭修眼神一錯不錯地看著賀蘭承賢,依舊是那副溫和模樣,道:“我從不認為,身為皇嗣,有野心是壞事。”


    聞言,百官之中紛紛響起了應和之聲。


    賀蘭修當年斷腿之前,已經有不少人讚他小小年紀資質不凡。


    隻可惜,賀蘭承賢偏愛大皇子賀蘭雋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實,賀蘭雋當年與宋家的關係也十分不錯,所以不少人也覺得可惜。


    賀蘭修再不凡,可要宋家在他與賀蘭雋中間做選擇,隻怕勝算也不大。


    所以此時,饒是賀蘭承賢說當年他小小年紀便有了野心,眾人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天家兒郎,自該如此!


    反觀賀蘭承賢,僅僅就因為自己的兒子有野心,就讓嶽家廢了兒子一輩子,著實太狠了些。


    但與此同時,也有不少人看向站在上麵,身穿王爺冕服,沒有說話的賀蘭雋,心思各異。


    皇帝賀蘭承賢被幾個兒子女兒拉出來,幾乎可以說是剝光了丟在眾人麵前審判,鬧成如今模樣,他這個皇帝必將禪位。


    眾人都知曉這位皇帝寵愛大殿下賀蘭雋,今日除了審判舊帝,隻怕他們這群文武百官,還得恭賀新帝登基。


    當即,有人便活了心眼。


    顧文嶽顧不得前頭反複丟醜的事,此刻大步流星,堅定不移地站了出來,手中笏板高高舉起。


    “陛下當年身為太子,在南疆時卻賣妻求榮,迴國後不僅不思己過,反還殘害儒醫聖人,隱瞞舊疾,實在罪孽深重。”


    “不僅如此,陛下登基後,暗中與敵國往來密切,甚至身為帝王,帶頭沾染巫蠱之術,淩虐後宮嬪妃,混淆皇室血脈,還殘害親子,覬覦親女,實是私德敗壞,不配為君!”


    說到這裏的時候,顧文嶽的聲音大極了。


    他一掀衣擺,堅定地跪下,大喊道:“臣雖微末之身,卻心係大澤江山社稷,如此君王不配為天子,不配為我大澤江山之主。”


    “故,臣顧文嶽,懇請鎮北王賀蘭雋登基為皇,取而代之!”


    說完,他深深叩首在地。


    一時間,滿堂寂靜。


    隨後,嘩然之聲自四麵八方而來,百官議論之聲愈發雜亂,落在賀蘭雋身上的視線也越來越多,越來越炙熱。


    但賀蘭雋卻氣定神閑地站在上麵,麵色毫無波瀾,看著眾人的眼神甚至半分未變,好似在等著什麽那般。


    而這個時候,也有不少官員走了出來,跟在顧文嶽的身後跪下,高舉笏板,請求賀蘭雋登基為皇。


    隨著站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唿聲也越來越高。


    賀蘭承賢跌坐在地上,聽著高唿讓賀蘭雋登基,讓他讓位的聲音,眼底漸漸顯露幾分瘋狂。


    他不能言語,渾身乏力,但嘴角卻一點點勾起,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賀蘭雋,你不是朕的親子,卻想奪朕的江山。


    簡直是,做夢!


    就在這時,外頭再次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眾人再次望向外麵。


    這一次,他們看到了幾乎半個皇室宗族之人,紛紛身穿禮袍冕服,端莊而又肅穆地朝著他們走來。


    為首的,正是如今皇室身份最高的,先皇的嫡親姐姐,已是兩鬢斑白的皇長公主。


    “皇長公主手裏拿的是什麽?”


    顧文嶽眼睛最尖,聞言立刻大聲道:“禪位詔書!那是禪位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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