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月亦是抿唇,“物有千種萬類,這人也是如此。”


    這話既是在說田氏,也是在說江義和。


    從屋中出來的江竹果聽明白了夏明月的意思,也親眼目睹了方才田氏所有的反應。


    她的娘,真的好讓她失望啊。


    從前隻覺得娘為了爹,吃了許多的苦。


    不但自己吃苦,還要拉著她這個女兒吃苦。


    這苦也就罷了,可現在,為了那些銀兩,竟是連她的性命都不管不顧了。


    而他的那個爹,如她早些時候隱隱猜想的那般一樣,是個自私涼薄之人,方才夏姐姐所說的拋妻棄女之事,他大約也是做的出來的。


    這樣的家,這樣的爹娘,還值得她要嗎?


    江竹果咬著嘴唇,將不由自主滴落的淚水一遍又一遍地擦去,隻衝夏明月和武熊等人行禮,“謝謝夏姐姐,謝謝武大哥,謝謝各位……”


    “江娘子客氣了。”武熊是個粗人,看著江竹果淚水漣漣,心中慌亂無比,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不安地搓了搓手,半晌隻道,“江娘子還是不要傷心了。”


    不知為何,看著江竹果哭成這個樣子,他這心裏頭跟貓抓一樣的難受。


    手足無措的那種難受。


    “不傷心。”江竹果再次抹了一把淚水,努力讓自己擠出了一個笑容,“我已經不傷心了。”


    不值得傷心。


    “待會兒這田氏和江義和估摸著還要再來。”武熊道,“你們幾個也都打起精神來,好好做事。”


    把素日的狠勁兒都拿出來,讓這兩個王八羔子知曉他們的厲害。


    也替江竹果出口惡氣。


    “大約不會再來了。”夏明月道,“田娘子膽小,凡事拿不定主意,江義和大約是個聰明的,能看出來這裏的門道,不過他應該不想把事情給鬧大,應該是能消停幾日的。”


    至於往後江義和會不會有旁的陰招,那就到時候再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


    “嗯。”武熊點頭,“那我們先迴去,若是有什麽事,夏娘子隨時喊人去尋我就是。”


    “好。”夏明月應下,送武熊一行人出去。


    收拾一番,夏明月對江竹果道,“我去吃食攤上幫忙,你在家好好歇息,插上門,除了我們迴來,誰來也不必開門,若有什麽事情,有烏金在。”


    對付個田氏和江義和綽綽有餘。


    烏金適時地“汪”了一聲,表示它絕對能夠完成任務。


    江竹果卻是拿了水瓢從水缸中打水,“夏姐姐等一等我,我與你一同去吃食攤做活。”


    她拿著夏姐姐的工錢,是要好好做活的。


    現如今受了這樣大的恩惠,更得盡心做事,絕對沒有在家休息的道理。


    夏明月本是有些心疼江竹果,但一想到此時的她大約忙碌起來會更好一些,便應聲同意。


    交代了烏金在家看家,夏明月和眼睛有些紅腫的江竹果一並往夏記去。


    這邊,田氏正風風火火地往家趕。


    花了三文錢坐牛車。


    這個時候,已是顧不得省錢了。


    江義和在家捧著書本心不在焉,見田氏迴來時眼前一亮,但見唯有田氏一人時,臉色陰沉,“竹果呢,沒有帶迴來?”


    沒用的蠢笨婦人!


    不將江竹果帶迴來,他如何跟張家交差?


    “夫君,不得了了,江竹果她……”田氏急的眼淚都出來了,因為情緒激動更是猛咳了一陣,待喘勻了氣息後,這才將在夏明月家中,那些四方賭坊的打手上門要錢之事,跟江義和說了個清楚。


    “竹果這死丫頭怎麽迴事,好端端的怎麽就去賭坊賭錢去了,還欠了那樣多的銀子,這可如何是好?”


    田氏不知所措,隻看向江義和,“夫君,這該怎麽辦,要還上那一百兩的銀子將竹果給領迴來嗎?”


    他如何知道?


    江義和十分煩躁。


    本以為這夏明月大約就是管管閑事,田氏拿人倫綱常的話說上一說,這夏明月知道個輕重,也就將江竹果給放了迴來。


    不曾想,這夏明月竟是管閑事到這個地步。


    江竹果一個老實本分又顧家的小姑娘,哪裏就能去了賭坊,還賭輸了那般多銀兩?


    退一萬步,即便江竹果有這個膽子和心,這時間上也太湊巧了,且偏偏就是一百兩。


    這分明就是夏明月聯合那幾個人演的一出好戲罷了。


    好讓他想領江竹果迴來又覺得買賣有些虧,不領江竹果迴來又沒法跟張家交代。


    既保住了江竹果,又讓他為難無比,一箭雙雕。


    而他明知這是一場戲,卻又為名聲考慮,不敢鬧到衙門裏頭去。


    這個夏明月,當真好歹毒的心思!


    還有這個江竹果,當真是翅膀硬了,打算翻天那!


    “夫君,怎麽辦?”田氏見江義和半天不說話,又催問了一句。


    江義和本就不耐煩,這會子越發煩躁,“還能如何辦?隻能將張家的婚事給退了。”


    退婚?


    田氏愕然,“那張家能行嗎?”


    “都到了這個份上,張家不行也得行了。”江義和道,“除非張家親自去還了江竹果欠的那些錢,將人給領走。”


    不過這基本不大可能。


    一百兩銀子娶個小妾迴去,怎麽看都是不劃算,不值得的。


    張家也並非是冤大頭,這種買賣大約不會做。


    “那竹果欠賭坊那一百兩銀子……”田氏擔心賭坊的人尋上門來,更擔心那些人去書院打擾江義和。


    “冤有頭,債有主,隻讓他們去尋江竹果去要就是。”江義和道,“你隻這般說就是,晾他們也不敢怎麽樣。”


    不過就是要保住江竹果,讓他為難罷了,那些人還能鬧成什麽模樣?


    倒是夏明月和江竹果兩個人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為這樣往後便能萬事大吉?


    江竹果明年便是及笄之年,正是要說親的時候,最關鍵的就是名聲品行。


    一個沾了賭債的小姑娘,往後必定是沒有人敢上門求娶。


    既是不願意做小妾,那就當一輩子老姑娘吧!


    至於夏明月那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他功成名就的時候,還愁不能對付一個擺攤賣吃食的小娘子?


    江義和這般想,心中也好受了許多。


    而田氏本還在擔憂四方賭坊的事情,見自家夫君如此篤定,心中頗為安穩許多,隨即滿都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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