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我父母……已不在人世,可笑我還……蒙在鼓裏,罷了!罷了……”


    莫丹丹在極度的震顫中吐露懸疑和不堪,心中升起莫名的悲憤,嘴角勉強溢出一絲苦笑。


    這句話即使傾盡她最後確認的自信,卻依然無法保證語意的完整,情感支離破碎斷成數截,如同遭受強烈的摧殘和折磨,皮開肉綻、體無完膚,直到血流不止。


    “少廢話,難道這個契丹女子、把寶藏地圖獻出,你們就打算放了她嗎?原來你們來西域,並不是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而是為了金銀財寶!”


    說話的是一名綠衣老人,有人識得他是神武通的法師樸佳辛。


    “樸法師,你說話須得有所指才行,小生記得以前、餘尊主當道時,神武屬從可沒少幹壞事,如今善心大發、普度天下啦!莫不是季尊主念佛了不成?”


    “蜜蜂男!你一個淫賊,有什麽資格評品好壞,依老夫看,你來西域不是為財寶、就是為美人,你心術不正,隻為私欲在此胡言亂語,簡直就是辱沒天下的英雄!”


    “說得好!說得好!宓蘭小生既為江湖情魔,自然是為美人而來,至於資格嗎,蘭某以為簡法師、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


    草頭幫的李幫主和射天狼的羿首,還有文天教的木天師都能算出,小生僅隻差五十步,不算難看!不算難堪!哈哈哈……”


    蜜蜂男猛地收起折扇,連連拍手大讚不止,言辭看似稱讚實質是羞辱。


    “蜜蜂男!你個淫鬼色魔,草頭幫與你仇深似海,少牽扯我們兄弟,我們與你不是一路,不過看今天你還敢在西域現身,克大遼阻大食、尚未喪盡天良,我草頭幫眾兄弟放你一馬,哼哼!迴到中原後,我們再細算舊賬。”


    蜜蜂男獨行江湖,向來誰也不怕,神武通的長老也好、法師也好;草頭幫的大哥也好、二哥也好;三山五嶽、名門正派也好!他自出道之始、就沒把這些人物當迴事。


    此人嬉笑人生、遊戲風塵慣了,什麽無恥的話、都能說出口。除非遇見克星,否則沒有任何顧忌,動刀殺人、更不會手軟。


    所以,各門各派的正義之士,大多不與他交流往來,手段高強的英俠名家還要掂量著,會不會除了禍害反而惹得一身腥。


    “你們一群落草的賊寇,少在我麵前擺譜裝相,花間宓蘭若是膽小三分,也不會在你們麵前露臉了,新帳、舊賬什麽時候算,蘭某都會奉陪到底!”


    蜜蜂男驀然“唰”地一聲,又從容無懼地抖開了、他神妙專用的折扇。


    就在這時,又有兩人白布裹頭、揮舞著刀劍殺進王宮,進門一驚隨即大喝:


    “你們還在吵鬧什麽,外麵死了許多兄弟,你們這麽許多人,連一個可老公主,也對付不了嗎?”


    蜜蜂男反問:


    “你是哪個山寨的?不在外麵阻敵,來此作甚?羿首兄弟有沒有下令、讓你們紮起白頭巾?”


    原來,這次西域之行,所有射天狼的義士,皆佩戴白頭巾,以示區分其他門派的俠客。


    同時,白頭巾也能在夜晚,區分敵我,至於何時佩戴,則由羿首定奪,此時,蜜蜂男見二人白布包頭,覺得有些蹊蹺,不免追問。


    “我們是射天狼的武林義士,是為天下蒼生的福祉而來,殺死可老公主,就剪滅契丹人和大食人的陰謀勾結,難道羿首兄弟早有規定,何門何派不得射天狼嗎?


    而今大食教的人馬,已經收服了高昌國王子白清最的殘部,即將迴師西州都城,到那時如果大夥還不能離開這裏,死掉的恐怕不是一個可老公主,而是諸位江湖大俠了,想想這麽多中原英豪,居然收拾不了一個公主,豈不教人羞煞我等鐵血兒郎……”


    “木天師,這契丹妖女現在你的手裏,你殺了她,你就是我朝的萬民救星,就算名門正派,也要敬你六分、七分。”


    “什麽六分七分,隻要殺了這個可老公主,文天教就和三山五嶽、七門九派平起平坐,木天師就是古往今來武林中、第一位名噪天下的英雄。”


    左道旁門的好漢,群起吆喝、有聲有色。


    “先教這妖女交出寶圖,這是我中原百姓的民脂民膏,萬萬不能落入契丹人手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我草頭幫一向殺富濟貧,這寶藏隻要打開,多少饑民窮人,將衣有所暖、食有所飽、居有所處。”


    “妖女!你老老實實交出寶圖,我們或許會放你一條生路……”


    草頭幫的老四趙普急不可耐,擔心夜長夢多、變化繁複。


    尤其眼下危機四伏、各色武林高手齊在,而周遭不遠、還有契丹武士和大食教徒虎視眈眈,草幫兄弟無異於火中取栗,是以四哥不得已口不擇言。


    “寶圖?身在西域,我最清楚樓蘭寶藏在哪裏!‘黑蛋白蛋、金銀萬擔,黑白理清、富貴榮膺。’”蜜蜂男得意洋洋說道,似乎等著別人來向他索求。


    “這麽說蘭公子已經、金銀萬擔、富貴榮膺了?那你還到這裏幹什麽?”有人莫名其妙發問。


    “難道就不許宓蘭小生,來此追求天下大義?江湖上情義無價,諸位難道不知道嗎?蘭某重情重義、視金銀如糞土,武林中是男人都知道,是女人就更加深有體會!”


    蜜蜂男這一次不再含笑應答,而是一本正經疾言厲色,但嚴肅到後來真假立現,調笑之意還是令人嗤之以鼻。


    “哈哈哈哈……你這淫賊,居然也好意思說天下大義,簡直是笑我中原無人、武林無恥!”


    “趙四哥,我等俱是江湖上響當當的漢子,你們也是說一不二的草幫兄弟,可不能為了金銀財寶,就不顧黎民百姓的死活?


    不能單憑一張圖紙就放了她,這不是我射天狼羿首所能承諾的事!泰山派的石敢當、一定不會放過此女。”


    石敢當已經在百裏樂山等人的相助下,鏟除了剩餘的狼女俠和大部分契丹武士。


    當他飛身閃進大堂,卻見眾人還在猶猶豫豫,他尚不知道這些人,不少是針對草幫私下提出的寶藏而來。


    此時,外麵已有好多射天狼旗下的勇士戰死,羿首石敢當內心極為生氣。


    他本是為射天狼拒大遼而出征,這是泰山派掌門反複告誡的,因此說完就是一記快招‘玉皇日出’,寶劍朝可老公主迎麵而來。


    可老公主被宋長老點住了穴道,幸被木子因扶住,但她哪裏還能移動。


    木子因見石敢當的劍勢炫光擺動,知道就算公主沒有被點穴,這一招快如閃電,她也難以招架。


    石敢當是泰山派絕頂老道的關門弟子,論武功身手比他的大師兄、泰山派的現任掌門金嶽子,似乎還要偏上一些,但他的脾氣個性、乃至見識修為等則有所欠缺。


    因此在泰山派弟子中並不被看好,結交的意氣相投的朋友、在江湖上也是寥寥無幾,不過在早先的射天狼大會時,他武功因為稍遜於常悔青,兩人都是少年英雄,初定為一正一副。


    常悔青因師父囑咐不敢表明身份,隻說是山野少年,跟親戚學了幾年殺狼屠豹的防身之術,如今能射天狼正好用得著,表明願意追隨武林前輩,除暴安良、匡扶正義萬死不辭。


    鼎王等一眾老江湖,見其武功得到,可稱得上痛快淋漓、精練幹脆,更兼口彩又好,人又樸實,所謂英雄不問出處,自然是鼎力支持。


    但石敢當是泰山派的弟子,名門正派自然不甘居人之後,沒有答應接受作為羿首的副職。


    本來玉皇峰的射天狼大會,加封的羿首是常悔青,因為常悔青相助契丹人,被草頭幫兄弟揭露,泰山派和其餘江湖幫會的首領,皆不讚成常少俠繼續擔任、本屆射天狼的羿首。


    所以各路江湖好漢,請鼎王等武林名人出麵,重新主持羿首冠名盛舉,鼎王無奈之下隻得同意,為此,四方門在江湖上威信大減、毀譽參半。


    雖然鼎王沒有到場,但在眾多門派的舉薦和鼎王的大弟子趙縝龍出麵解釋下,石敢當才接受羿首之號,由此泰山派與草頭幫過從甚密。


    因草頭幫是大霸灣的挈龍旗手,與射天狼大會義舉本質相同,所以這一次西域之行,草頭幫也透露消息,給射天狼的羿首石敢當。


    石敢當在泰山派弟子中,武藝超出同輩不少,實屬武林中鳳毛麟角的少壯派代表,與常悔青切磋時、精彩紛呈旗鼓相當。


    但終後招失算有所不敵,為當時江湖上的不少好漢惋惜,後來重上羿首之位自然春風得意,何況本來他就不認為輸於常悔青。


    而今揚威西域正好青史留名,石敢當自然不避鋒芒,無論神武通還是文天教,無論是中原朝廷還是西域大食,他都沒有放在眼裏。


    何況木子因的文天教、與泰山派本就格格不入,眼下話不投機,自然是靠拳腳兵刃分高低。


    木子因乘雲功唿之即來,九重顛倒內力下行,左腳吸住地麵,右手摟住莫丹丹腰身急劇後仰,隨即一招‘金龍擺尾’,他和莫丹丹同時旋繞轉向,左手中指照著石敢當的劍脊彈去,一招‘棱角分明’逼退四方,等到再度直立時,已在石敢當的側麵。


    包括石敢當在內的眾多行家裏手,無不為文天教木天師這一手驚愕萬分,皆因木子因此招,已超出人力的範疇,若不是內功修為、到了強大極致狀態,哪裏能有疾速倒仰、而不著地之理,偏偏這個木天師,還要攜帶一個僵硬的美人迴旋環繞,其難度可想而知。


    石敢當一著不慎失去先機,突被木子因神功彈琴弦斷音絕,寶劍受罡氣震撼,無論如何也掌握不住,斜飛脫手插入頂梁天柱上,停下時還瑟瑟顫抖。


    泰山派的劍招‘玉皇日出’,本不需要多大臂力,劍身閃耀不過是花招而已,迷惑對手使之避讓無方,隻是他沒想到木子因,竟能在頹敗中還擊發力。


    木子因這一指真氣之力,並未施加出極強大的內功來反抗,隻是六成力道拿捏巧準、出其不意而已。


    但話又說迴頭,這一招是木子因還在傾斜、旋轉中的非常位所發,這般高難度的急救自保,換做旁人尚且不能,更不必談出招反擊了。


    “木天師,難道你想與我們為敵嗎?中原各路英豪為了蒼生,不顧性命也要斬斷大食和契丹的聯盟,你們文天教到西域,難道就是來保護這契丹妖女的?”


    神武通的樸法師責問木子因,包括剛剛進屋的百裏樂山,雖然覺得木天師此舉不可思議,但猜想木天師多半是、擄掠作人質或有他用,是暫時的權宜之策。


    “諸位!能不能聽我木子因一言……”


    文天教的百裏樂山見勢不對,擔心文天教成眾矢之的,趕緊跟大廳群豪解釋:


    “大家不要誤解,木天師隻是準備劫持可老公主,事關中原百姓千萬性命,我文天教責無旁貸,與黷武者為敵,是我文天教的教旨,怎麽可能因人而廢。”


    “劫持?哼哼!莫不是木天師看上這契丹的公主了,如此隻怕劫持有假,斷然是想金屋藏嬌……”


    這是那兩個自稱武林義士的男子詰問,語氣卻充滿嘲諷。


    就連草頭幫的大哥李重吉,也都懷疑木子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契丹妖女。


    李大哥想起去年木天師和金筆生來義雲廳時,木天師酒後所言波詭雲譎,各種情誼雖然天差地遠,卻也符合男女之間、無厘頭的單相思,他自己當時隻是猜測一個大概,如今對照開來更覺脈絡清晰。


    李重吉心裏隱約覺得:紅顏禍水古已有之,任誰身陷其中、終身敗名裂,木子因在走羿首常悔青的舊路子,鑒於兩派素來友好,關鍵時須得勸勸他,不可為女色一意孤行、挑起眾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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