寮院僧說完後、木魚聲嘟嘟響個不停,群雄一聽皆大喜、亂哄哄散開,留下不走的不足十人,俱是三山五嶽的掌門泰鬥。


    看來自古吃葷的多於吃素的,這不足十人當中、居然還有酒老千,連草頭幫老大李重吉也感到奇怪。


    木子因因初遇羅浮山安定,不方便一直呆在少林寺裏,就隨眾人下山飲用就餐,路上安定粗略地詢問了、木子因這幾年的來龍去脈。


    席間,安定再次問木子因、何時去羅浮山一遊,並說明舅舅、舅母、表弟妹不久前都已去過,自己是送表弟妹迴來途經此地。


    偶然聽郊野道路上的江湖好漢嚷嚷,說什麽少林寺又出了九龍劍大奇事,他才來此間一窺究竟,沒想到竟能遇見木師弟,安定言下之意,無疑是宣告耗費了一大堆無用精力。


    子因想到文天教最近有不少事要辦,而且天妹出走一事,他也不好跟安師兄細講,於是木子因改口向安定說明,翌年春一定去拜見安伯父和安嬸嬸,眾人一並送上恭喜慶賀。


    安定酒罷情致頗高,對子因說他迴去後、若是告訴九姑,木師弟明年來嶺南遊玩成真,隻怕她也高興不得了,畢竟現在已是冬月,明年春天為時不遠。


    木子因聽了並未當做一迴事,憶起三年前、在姑射山索畫一事頗感欣慰,也頗多興致迴想。


    他記得九姑迴家前、最後離開時曾對木子因說過,羅浮山的峰石泉瀑景觀殊異,若是去羅浮山寫生,說不定能找到不一樣的靈感。


    而今子因想來、忽然覺得九姑娘淺淺一笑,還真是挺清秀可愛的,不免對羅浮山的神秘美景心生想往。


    次日一早,眾人又湧向少林寺,寮院僧大致講說九龍劍的成敗規矩,隨後在鍾鼓齊鳴聲中,首座僧宣布點試細則,並聲稱問劍最遲明天下午、申時一到全部了結,屆時九龍劍屬於誰必見分曉。


    最後是西堂僧禮貌出場,邀請下一位試劍英雄上來,過了一炷香工夫竟沒有人上台。


    群雄交頭接耳都在議論,估計九龍劍多半是金秋蜀崗的秋公子所有,畢竟金秋之家威名顯赫,也符合名門正派的脾性……


    忽然一個清脆悠長的聲音,迴蕩在廣場的上空:“且慢!”


    隨即後麵還有幾個聲音連喊:“站住!女施主不得攜兵刃上山……”


    站在寺廟高處的人,就看見三個中年和尚一路追來,聽其言多半是有人違禁上山。


    須臾紫影飄飄,台前已落下一位年輕姑娘,眾人細看不禁發出‘咦’地一聲,驚奇中均有些困惑。


    原來群雄大都認識此女,木子因等文天教屬下一瞧、也覺得愕然不解,這姑娘不就是霏雨脊的奚世珍嗎!?她來幹什麽?難道是為九龍劍?


    風花雪月看罷、連連搖頭卻不言語,心道這裏全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你一個姑娘家,就算雙劍能玩轉乾坤、今天也無法勝出。


    就連草頭幫的幾位成名好漢,也覺得這姑娘有些不自量力,卻也不好多言阻勸,畢竟試劍是各人自己的事,與旁人本不相幹。


    “奚師妹,這九龍劍極為兇險,師兄以為遠離為妙!”


    一個聲音高亢轟鳴,一名男子起身勸告。


    群雄一看,此人正在百藥門倪三味的身邊站立,木子因和微生公子等人尋聲望去,驚訝中卻都認識,正是不久前在京都見過麵的秋家女婿武魁。


    “武師兄,你怎麽能這樣說,秋大哥、酒老千他們都不怕,難道我奚世珍就懼怕了麽,別說一柄九龍劍。當年我家的金銀劍,被昆侖妖人搶走,那般艱險我爺爺還不是、一樣踏上了昆侖山責問討要。


    雖然爺爺沒能取迴祖傳的雌雄雙劍,但霏雨脊的奚家子孫的膽氣,絲毫不輸於江湖上、任何一個門派的作為!”


    奚世珍這一番話,字正腔圓清脆悅耳,如同灑落在金銀盤中、一顆顆翡翠玉珠一般叮咚玲瓏,震撼著偌大廣場上或站、或坐的眾多武林豪傑。


    有不少門派的掌門人、甚至點頭讚許,更有一些江湖義士、隨之響亮喝彩,冠之以‘巾幗英雄’的美譽,以至於這小姑娘比不比武,和誰比試都不重要了。


    武魁被奚世珍慷慨激昂的搶白刺紅了臉,無奈地迴到妻子身邊,他倒不是輸與什麽膽氣,而是覺得奚世珍今天的比試、是不自量力徒增笑柄。


    台上坐著的幾位、都是當今武林的頂尖人物,奚世珍的雙劍合璧尚不及自己,試劍結果幾乎可說有輸無贏,即便是自己出手、也是輸多贏少。


    其妻秋怡可不這麽想,心道這小師妹口無遮攔,得罪江湖上的幫派不知後果,害自己和丈夫登門賠罪,好說歹說差點連師兄都不認。


    在鄭州,夫妻倆不但把與秋家老少、切磋雙峰劍的心得要領與姐弟倆分享,好令其在江湖上、規避風險立於不敗,不至於令恩師奚明州遺憾而終。


    誰知姐弟兩人不識好歹,一點長進都沒有,氣的秋怡對武魁瞪眼說道:“人家是雙峰山的少年英雄,怎麽能與你一般見識!”


    武魁聞言苦笑不語,誠然,敗在這些武學泰鬥手中並不可笑,但奚世珍武功差距殊異,難免被江湖好漢譏諷、雙峰山霏雨脊癡心妄想。


    奚世珍幻想贏得九龍劍,並借九龍劍的神威,再向昆侖山奪迴金銀劍,這點幼稚想法武魁如何不知。


    可贏劍奪劍談何容易,武魁因此出言勸阻師妹,然而經師兄點化切磋後的奚世珍、此刻被熱血和自信衝昏了頭腦,哪裏聽得進師兄半句話。


    奚世珍在眾好漢的鼓舞之下,衝天山派首徒白雲天抱拳一禮:


    “晚輩肩負祖上托付,學藝不精倉促短暫,想請天山派高人白道長指點一下,還望前輩不吝賜教!”


    “你一個女娃娃,無須勞煩我師父大駕,在下鐵……”


    白雲天的弟子鐵海,想替師父教訓一下、眼前不知輕重的小丫頭,卻被恩師白雲天出手攔住。


    “鐵海!這沒你事,退下……”


    “是!”


    鐵海低聲遵命應承,悄悄讓到師叔淩寒鬆身後,和白山一道立在師叔一左一右靜觀。


    鐵海是白雲天的首徒,與白雲天的長子白山一道,常年跟隨白雲天走南闖北,見慣了江湖生死、刀劍風雲,武功不比小師叔司飛水差,時年三十有二,僅比司飛水小四歲,武功稍弱於淩寒鬆。


    白雲天朝奚世珍溫厚笑笑,言辭極為禮貌:


    “小徒魯莽,姑娘不要見怪!聽說奚姑娘在大霸灣,以一敵二雙劍合璧,力克兩位江湖成名的英雄,雲天今日能見識到雙峰山的雙絕深感榮幸,恭敬不如從命,白某就不客氣了,奚姑娘請!”


    奚世珍聞言也不客氣,掌指迅疾推彈了一下腰間的劍鋏,雙劍猶如衝天的飛龍,頓時彈出一丈多高。


    奚姑娘幾乎同時也跟著躍起,左右手靈巧地接住寶劍,俯衝就是一招‘銀蛇吐信’,劍鋒追逐揮舞而來。


    這一次奚世珍對陣不同於昂首坡,沒有和親弟弟一起,同施劍人合璧之技,而是獨自雙劍合璧,或許是在大霸灣吸取了教訓,姐弟兩尚未配合默契,雙人雙劍反不如一人雙劍。


    果不其然,奚世珍雙劍威力漸行綻放,十幾招一過,各大掌門均讚歎不已,宛然當年奚嶽恆老前輩複出,群雄再見雙劍飛舞、縱橫江湖的氣勢。


    白道長凝神應對見招拆招,偶爾見到妙手含笑不語,雖然白雲天並未用劍,但他的以掌代劍已是初成,這番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印證了天山派武功的獨到之處。


    旁觀者更是驚訝白道長的一雙肉掌,宛然寶劍在奚世珍左、右雙劍的劍影中遊刃有餘。


    唯有淩寒鬆知道,大師兄的以掌代劍,已得師父真傳十之八九,技巧的拿捏收放,在天山諸子當中,算是首屈一指,威力比之何無劍差不了多少。


    當然作為天山派弟子,他自己的火候差的就更遠了,所以當大師兄與奚世珍、足足拆解六十多招,仍然不分勝負,則內心隱隱焦急。


    但白雲天早已成竹在胸,與奚世珍過手八十多招,霏雨脊雙劍合璧的陰陽陣勢,亦已被他窺探出七八分把握。


    驀然、道長矮身左臂一橫,肘擊奚世珍持劍右手,右掌直進,掌指猶如劍之鋒芒,突破奚世珍雙劍空隙,直抵其喉頭,正是天山派扶風劍法中的‘合縱連橫’。


    奚世珍大驚避之不及,手腕旋轉右劍急忙倒刺,意欲迴削白雲天的右臂,白雲天不慌不忙,左掌五指舒張,招式一轉劍掌顛倒‘移山填海’,五行向陽功配合離合掌,直拿對方手腕諸穴筋脈。


    白道長左右手,近乎夾擊奚世珍的右劍,奚世珍無法救急,隻有撤劍縮手才能躲開,但她拒絕狼狽避開,然手指酸麻無力,寶劍再難掌控,最終還是被白雲天、輕而易舉地奪取了兵刃,破解了霏雨脊的雙劍合璧。


    白道長左手夾住奚世珍的劍,縱身躍出迴到原位稍前一點,還是一如既往微微含笑,左掌托住寶劍向奚世珍遞出,客氣說道:


    “雙峰山威名遠震,白某總算領教了,承蒙奚姑娘高抬貴手,雲天僥幸保全顏麵,承讓承讓!”


    “多謝道長!”


    奚世珍紅著臉走近白雲天,接過自己的劍插入腰中劍鞘。


    草頭幫的弟兄皆大奇,四哥問李重吉:


    “大哥,這姑娘今天的劍術,似乎比昂首坡精進不少啊!”


    李重吉點頭說道:“嗯!想不到一年之後,奚姑娘的武功突飛猛進,古人語‘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此言不虛!如此驚險迭出,九弟也未必守住。”


    李重吉扭頭,對身後的九哥荀天影輕聲說道:


    “九弟,你看她的雙劍合璧,與在昂首坡時可有多少不同?”


    “大哥一語中的,這番八十來招劍術,若是換做小弟已然落敗,想來奚家姐弟早已想通,這一心一意要強於兩心三意,雙劍合璧尤其重視陰陽絲絲入扣、虛實相補,對手才無懈可擊而陷於遊鬥虛耗,最終頑抗不敵束手就擒。”


    眾人都看出,白雲天空手搏擊霏雨脊的雙劍,可謂藝高人膽大,以他四十多年的內外修為,力戰近百招才取勝,雙峰山的雙劍合璧確實名不虛傳。


    畢竟,奚世珍乃是一個名不見傳的姑娘,根基修為皆不足道,換做奚家任一長輩在此,白雲天想保全顏麵恐非易事。


    自從華山派於掌門一百來招自願認輸,少林寺以及各派掌門、均不約而同形成默契,凡是能與在座的大師過手超出一百招,都給於獲取九龍劍的資格。


    奚世珍在天山派的前輩手中,隻走了八十八招,九十招尚且不到,自然不能算勝出,所以西堂僧向台下宣告奚世珍敗選,至於她帶劍入寺之錯,也就不再追究了。


    老和尚四下巡視不見有人登台,再次開口詢問還有何人願一試身手,當問及第三聲有誰討要時,北麵塔林樹影之間隱約有唿唿風響。


    一個清亮的聲音,柔中帶剛、破空而至:“我來也……”


    大紅披風裹挾一個人影,憑空而降,群豪循聲又是一驚,落在台上是一名女子,隻是其人黑紗蒙住整個臉麵,隻露出一張嘴,和一雙眼洞,發絲堆積看不清年齒,形容舉止甚是殊異。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不以真麵目示人的挑戰者,確實讓所有人感到意外,不明真相的男女,難免議論紛紛:


    “先前有女扮男裝的靈公子,而今出現的人,似乎怕被人認出,難道與在場的人有仇恨嗎?”


    “就算有仇也不打緊,少林寺早已莊重聲名,嚴禁在寺內糾纏恩怨,再說了,敢於在這樣一個場合試水取劍,武功絕非是小有名氣的江湖好漢,即便是負有盛名的幫派掌門,此刻也不會輕舉妄動,那麽這個女子擔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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