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故意顛倒說話,語氣多有諷刺,是人都能聽出來,而且智明禪師實質是空雲大師的師弟。


    不過,空雲大師真的是四大皆空,且一直不與北遼往來,但凡契丹官方來人造訪拜香,掌門人空雲大師總是稱病不出。


    但遼國皇帝並不因此就為難五台山,所以世人皆疑疑惑惑,懷疑五台山的師兄弟是否和遼國明暗雙雙往來。


    當然、在中原武林看來,智明禪師雖然投靠大遼國,但作惡似乎並不大。


    估計彼時、因為有靈鏡天刀橫行契丹朝野,智明禪師的光芒給遮擋了,所以中原武林的英豪,對五台山並不如何痛恨,也就是口舌之爭瞧不起而已。


    “你這個操心佬……是不是睡不著想死?我師父和我師叔,那是一碼歸一碼!你懂不懂?”


    跟隨大師兄永清和尚前來的、兩名僧俗弟子怒目圓睜,一人欲拔劍相向似曾克製不住,卻被五台山的大師兄伸手攔住。


    “我又不當和尚,我憑什麽要懂……”


    此人是白蓮教的門徒,看來是有心戲耍空雲的弟子,雙方十多年前結下過梁子,是以彼此打擊報複忽明忽暗,見麵鬥嘴那是能有多狠就多狠。


    五台山的佛門弟子、這次來少林寺慶賀是經過允許的,自然身上自保的兵刃也是可以隨身,畢竟他們身在大遼國,兇險比中原武林要大。


    何況、怎麽來說空雲大師的名氣不小,傳聞歸傳聞,投靠大遼國的畢竟是智明禪師,而不是空雲大師,謠言一時算不得準。


    “這麽說,空雲大師今天是不好意思來了,你們五台山的僧人,倒是很有心計了,那你到少林寺來為的什麽?難道有少林寺方丈的親筆名帖邀請?”


    “睜開狗眼看看……這是什麽?”五台山來客中、剛才仗劍的一名灰衣年輕僧人沉淨,同時將少林寺發出的名帖、拿出來搖晃了一下破口怒罵。


    “你這頭陀不懷好意,一味羞辱我五台山,我到少林寺關你什麽事?你算什麽東西?吃我一招再說!”


    空雲的俗家弟子恆安終於不想忍了,說完縱身飛起就是一杵橫掃,人未落地“剛當”一聲,銅杵就被兩名僧人的禪杖夾住。


    “首座僧承真大師有令!不得在大雄寶殿前尋釁滋事,恩恩怨怨請施主下山後再作了斷。”


    “你小子敢帶兵刃上山,一定是別有用心。”


    “哼!這妖頭陀口出汙言,什麽別有用心,在下此行和你一樣……”


    有人猜測中年漢子恆安非五台山僧人打扮,大概是五台山的俗家弟子,此刻恆安望著黃袍頭陀兇焰不息、猶不解恨。


    “哈哈哈!居然和我一樣,你知道我來此作甚?”兩人打鬥雖止卻兀自吵鬧不停。


    “阿彌陀佛!諸位稍安勿躁,仇施主方才一言,令老衲茅塞頓開,今三山五嶽七門九派的領銜代表多數已到,九龍劍去留何處,老衲以為由各大掌門一致議定,少林寺作為見證不加幹涉!”


    而後首座僧轉頭,謹慎詢問左右各大門派的掌門代表:“老衲愚鈍,諸位行家同道有何高見,還請明示!”


    “首座大師,老道以為、九龍劍首屬仁德之人,方可造福天下蒼生,武功應在其次,否則無異於縱容好勇鬥狠、鼓勵生死相搏,非善策也!”


    嘉賓席中、右邊一位須眉皓首的道人,開口說話神色略顯憂慮,算是對少林寺承真老和尚慎重提醒,旁邊諸人一齊望著他、皆點頭稱道。


    “必來道長所言,也正是我三山五嶽之子一致公認,但仁德厚重之品性,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看透,武林中表裏不一、道貌岸然之徒並非沒有,所以上策暫時也就成了虛策,除了下策以武論劍別無良策。


    然場外成百上千的英雄豪傑,若是相互一一比試,恐怕沒十天半月、也見不著分曉。何況、少林寺乃佛門淨土,萬一失手弄出個死傷,更不是我等初衷。


    故而幾位掌門說定選出四人,無論現場何人、隻消他能取勝其中之一,便有資格領取九龍劍,如若多人同有資格,則餘者互相比試角逐,九龍劍當屬最後一人。”


    此人年已花甲慈眉善目,說話不緊不慢,神情溫厚麵顏帶笑,看樣子他說的這法子是一錘定音了。


    此人是衡山派的掌門聶師道,三山五嶽的代表都認識,而七門九派的行家,則是知道的多兒女見過的不多。


    皆因聶師道極少在江湖上走動,且門下弟子的武功手段和俠義傳說,衡山派似乎一向名氣不大、江湖好漢也鮮有聽聞。


    “我們佛、道、儒八大宗初定,暫且由我和華山派於掌門,武夷山必來大師、衡山派掌門聶師道出麵,本來我等有心舉薦少林寺,讓達摩九院的禪師執牛耳。


    因首座與後堂僧等極力反對,稱此番做東,不宜與各位賓朋拳腳相向,畢竟大家遠來是客,少林寺上下極具盛情,我們也不好強人所難,倒不是我等狂妄……哈哈……”


    說話之人江湖上幾乎都認識,乃是蜚聲武林、如日中天的天山派首徒白雲天。


    天山乃三山之首、雄踞西域,太白山緊隨其後、俯瞰中原,武夷山坐觀東海,三山盛名世人皆知。但不知何故,太白山的紅雲道長今日缺席。


    白雲天五十來歲,是天山派掌門何無劍的座下大弟子,武功已深得天山派精髓,尤其是天山派的秘技‘五行向陽功’,隻有他一人圓滿練成,深得何無劍器重。


    因此、天山派未來掌門之位非他莫屬,特別是最近幾年來,武林中大小事宜,何無劍幾乎不過問,全部交給這個實力派弟子處理安排,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意思。


    而五嶽派中恆山派已置身事外,泰山派是典型的道家流派,近幾十年走下坡路,掌門和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這一點與少林寺如出一轍,是唐末以來五嶽中的夕陽派。


    與此相反的是,華山派異軍突起,掌門於雪禮雖然秉承儒家風範,修為上卻善於兼容並蓄,武功於不動聲色之間後來居上,儼然成了五嶽之首。


    而衡山掌門聶師道亦佛亦道,修為也是非比尋常,盡管在江湖上,這些大宗師極少出手,但任誰都知道,想要在他們手上,拖延十幾、二十來招絕非易事。


    三山五嶽的高手,享譽武林已非一日,因此上山來的這些識時務的英雄豪傑,大部分自然就老老實實當一個看客,連十三流的當家好漢都沒有插手,更別提那些多如牛毛的寨主、島主、洞主和觀主等人了。


    剩餘的七門九派的門人弟子,多半也要掂量著一些,能得九龍劍固然是件美事,萬一失手折了本門的威信,恐怕因此成為笑談,而在江湖上矮人一截,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畢竟,這七門九派在武林中、都是響當當的,且一向是以名門正派自居。


    這樣一篩選下來,能博取九龍劍的,自然也就不多了,人頭攢動歇了一盞茶工夫,尚不見有躍躍欲試的江湖好漢,唯有各處交頭接耳吵吵嚷嚷,片刻工夫首座僧方才走出來,正要開口卻見一個人影從天而降。


    眾人驚訝頓時全場無語,因為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方才半空中、接應靈姑娘的男子花間宓蘭。


    因靈姑娘女扮男裝,欲搶九龍劍不得,蘭風宓不忍佳人失望而動,人剛落定便是一聲冷笑發出,而後展開一番驚世駭俗的胡言亂語。


    “嘿嘿!諾大個武林,竟沒有一個像樣的英雄,宓蘭小生盡管聲名狼藉,但今日紅粉佳人,為我舍命取劍,蘭某就是再膽怯,也不能讓阿靈為我含羞受辱離去.


    在下雖然疏於拳腳荒於刀劍,耽溺於花間蘭坊時久,卻也想搏一搏,總不能讓江湖上的朋友,白叫我一迴終男派……”


    蘭風宓得意洋洋,頗有憐香惜玉之情,但話未說完,就已被他人高聲製止:


    “首座大師,這蜜蜂男也有資格取劍麽?此人淫亂他人妻女,拆散世間無數美滿姻緣,武林義士恨不得、寢其皮食其肉而甘心。


    今若是九龍劍被此人謀取,則勢必如虎添翼無人能治,況終南棄徒色膽包天,賊性不改由來已久,恐天下從此難覓純情淑女,請承真大師三思。”


    “這個……蘭施主……應該……”首座僧略顯猶豫。


    蘭風宓的名聲,老和尚承真當然是有所耳聞,濫殺無辜談不上,隻是其人朝三暮四、好色成癮,倚紅偎翠生性太過風流,引來紛繁不斷的殺身之禍。


    偏偏此君藝高人膽大,不少武林人物義舉鋤奸不成,反而死傷在他的拳腳扇鋒之下,而門派中卻又羞於在江湖上提及。


    但方才白雲天已說過,不論何人隻要贏得了、三山五嶽代表的拳腳即可,像蘭風宓這樣的人,若是找不到冠冕堂皇理由拒絕,似乎有失公允。


    正在首座僧思量當口,卻聽蜜蜂男拱手高調迴應:


    “哈哈,我道是誰對宓蘭小生如此了如指掌,原來是青城派的掌門尹越人,尹道長急男人所急、憂女人所憂,蘭某佩服!不過道長放心,令妻女長相,雖然可媲美當年的蜀相夫人,但蘭某好色一生,卻是眼界極高。


    就算是尹掌門幡然悔悟,一腔熱情推推搡搡、滿園奇葩白送小生,蘭某固然放蕩不羈,可不願因此敗壞了風雅品味,尹掌門的妻妾女眷、盡管自信在家,妝扮百年淑女便是……”


    蘭風宓隻嘲諷一半,就引來群雄嘩然大笑。


    雖然尹越人不甚好色,卻也娶了一妻二妾,武林中人大多知曉,隻因尹掌門一家重男輕女太盛,加之家中一切又有老母作主,老太太的宗室家族觀念極其頑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傳宗接代無子最苦。


    而尹越人正妻連生四千金,掌門不得已娶了一房小妄,滿以為後繼有人,豈料尹掌門再添兩女兒。


    尹越人雖然鬱悶不樂,但作為一派掌門,果真為子嗣而娶上三妻四妾,終究在武林和弟子們的眼中不夠正派,因此也絕了千秋萬代之念。


    偏偏老母親擅自作主,又與他招來一房小妄,自稱是夢中的寶貝孫兒指點,命兒子尹越人明媒正娶接納,尹掌門不敢頂撞迴絕老太太。


    423


    尹越人圓房至今已十年,三房止得一女,老夫人和兒子這才總算徹底明白,一切皆已命中注定,雖然二房後來又生了一千金,卻是於事無補。


    尹越人一家妻妾兒女十多人,可謂滿園春色,而今蘭風宓借此嘲弄,讓尹掌門和青城派的隨從,個個氣得臉色漲同豬肝,但礙於少林新立的入寺規矩,隻是站在原地咬牙切齒,沒有動手罷了。


    原來,尹越人與五湖幫的五湖新主、秦為華交情頗厚,因五湖幫誤傷蜜蜂男的青樓相好,被蘭風宓終南拳腳殺的、落花流水大敗而逃。


    後來幫主邀請到青城派的掌門,想尋淫賊花間宓蘭的晦氣,誰料尹越人不敵花間宓蘭,幸虧有五湖幫的人掠陣得以保全。


    事後秦為華在聚仙樓,擺了一桌為尹掌門壓驚,今天青城派咽不下這口氣,故而特別地提出異議。


    峨眉派雖然與蜜蜂男有大大的過節,此刻倒是把持得住,沒有大喊大叫,作義憤填膺之狀。原來掌門能明大師早已扭頭,提前掃視了門下弟子,那眉頭、眼神乃均屬示意,告誡弟子稍安勿躁。


    這時,白雲天前出一步說話了:


    “承真大師,貧道與諸位武林宗師泰鬥講明,蘭公子既然是按照規矩來取劍,則身份資格當無疑義,至於人品優劣一事,不在今日討論之中。


    以貧道看來,蘭公子未必武功天下第一,則九龍劍誰又能斷言,一定會隨他而去,俗話說深山藏虎豹、田野埋麒麟。這叫得響的花花公子,武功隻怕不見得就高,隻消他選定我們其中一人、比試即可,成則上、敗則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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