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年天孫客一直想複國報仇,怎奈憑他武功談何容易,後來入了文天教,教主告訴他,倘若修成‘奇文授天功’,則內力來去自如,待到將大樂房的琴瑟玄器同時演奏,則東渡歸國掃平倭賊、指日可待。


    但天孫客終老一生未能將琴瑟並奏,盡管他也想搏一搏,怎奈身為教主,又怕文天教因為自己的生死而起落未卜,甚至於被教中兄弟誤會徇私,那可就有負前任教主的收留和指點之恩義。


    盡管如此,十年前天孫教主安排微生忠承等人,助劉知遠稱帝並驅除契丹勢力,還是被教中一些兄弟咀唔,東海漁翁以為有悖教規,遂不滿意而自行其是出走,雲中笑聲和天地囚徒等人,因力戰蜂擁圍攻的天狼武士、五老均不知下落。


    天孫教主聞訊焦急萬分、率眾尋找,不意中了妖僧胡天手下的契丹天狼武士的多重埋伏,尤其還有瘋魔和鬼老等仇人見麵,而致使天孫客差一點重傷亡命,鬼老侯不擬為了報當年、在江南的天孫客插手霏雨脊女嬰之仇,刻意置文天教主於死地。


    教主天孫客哪裏知道,有瘋魔和侯不擬的混合奸計,縱然神勇無敵,仍舊寡不敵眾,而且屬下教眾也因此損失過半,使得尼山書童幾個頗具身份之人,更是冷眼相向、不聽指揮。


    所以臨終前,天孫客囑咐女兒不可加入文天教,以免為教規羈絆還鄉成夢,並希望有朝一日能魂兮歸來,徜徉滄海守望留求。


    微生絕藍當然也知道其中緣故,所以一待年歲及長,琴瑟之技便日夜揣摩,內功更是修煉到極致。


    雖然微生公子沒能並奏出玄樂,卻也彈到了高亢之境,所以教中多數兄弟、均有意讓他出任教主,不曾想卻被他推辭,原因也就在此間。


    一旦出任教主,則其父交代給他的複國之重任,勢必被教規教旨羈絆,教主臨終曾再三交代:白衣恩人已經將海賊源氏的隱身功廢除,隻要你們練好本教的‘奇文授天功’,驅逐東瀛老妖源為朝及其走狗黨羽,恢複我東海留求血脈,並不是黃粱一夢。


    木子因無意間,因酒醉彈起大樂房的琴瑟玄器,此刻清醒一見微生公子過來,萌態頓收頗有些不好意思,自嘲說道:


    “小弟方才酒喝多了,糊裏糊塗到這裏……彈起……這古怪樂器,驚動了諸位兄長,慚愧慚愧……”


    “賢弟身為文天教天師,這文天壇內所有物件,盡管隨意品賞把玩,喝酒也罷彈曲也好,無需這般謙虛客氣,落入繁文縟節的俗套。為兄萬沒想到,賢弟已練成這般神功,則敝教上下前途無量,看來這教主一職,非你莫屬!”


    “大哥,小弟誠惶誠恐,還不曾找準方位,這天師之職,已經是勉為其難了,若再以教主之名威逼,小弟可真要退避三舍了!”


    “哈哈哈……”兩人伸手摟抱在一起,同時大笑。


    這一番瀟灑揮斥,將木子因體內的酒氣滌蕩洗盡,心曠神怡耳聰目明、思路清晰腳步輕靈,想起微生絕藍剛才所說,子因覺得有些奇怪,一邊從北麵走出大樂房,一邊笑意猶存問道:


    “大哥剛才說小弟練成神功,何以見得?難不成小弟彈曲奏樂,也算是一門武功?”


    眾人談笑間,忽抬頭瞥見左側、不遠處的西北角門旁,正站著兩位姑娘。


    木子因認出,那是天園主人和她的近侍極水,正要上前打招唿,卻見二人轉身而去。


    子因有些奇怪,心道她們為什麽匆忙離開,難道有什麽特別心事,雖然是一瞬間映入眼簾,但子因發覺天園主人今晚神情異樣,尤為楚楚可憐,特別是眸光清冷、麵容皎潔宛如一朵梨花,每一瓣都盛開著唯美、孤獨的神韻。


    木子因忽然覺得自己、不自覺地搖晃了一下,似乎是真的醉酒還未醒透,忙加以克製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佯裝沉醉夜空清新迷人的酥香。


    其實他心裏知道,有一種眷戀越來越難以抗拒、越來越難以割舍,可他卻無法以本心自救自解,猶豫奮力提起的腳步,終於無奈又重重落地。


    木子因微微搖晃了頭顱,以示讓自己醉酒清醒,暫停片刻,扭頭沉鬱稍顯擔憂問道:


    “大哥!聽說你這次去了海州,前後竟有一個多月之久,真讓小弟心神不寧好生記掛。”


    “賢弟,我正要跟你說下這件事……”


    微生絕藍沒說完,就被後來者打斷。


    迎麵卻見百裏樂山,和尼山書童一前一後,百裏快步來到近前,高聲稱讚:


    “恭喜木天師獨奏文琴天瑟!本教除了之前的幾個教主以外,無人能像天師這般、縱橫揮灑玄音天落。”


    “木天師包羅萬象、深藏不露,尼山書童斷然沒看出、少年天師的精彩修為,這般說來、書童老朽太甚了!”


    “童老怎的如此不自信起來,本教如今既有木天師,誠如微生兄弟所言,乃是我文天中興之時,想當年五老叱吒江湖,武林中誰個不知。”


    “嘿嘿!五老?可惜啊!我那翁大哥、皋大哥、徒老弟和常老弟,隻怕是見不到、文氣衝天的本教天師和諸位兄弟了。”


    “童老不必泄氣,有百裏大哥、有微生兄、有文德林的弟兄,還有天幹壇其他同心同德的兄弟一起,何愁感化不了上蒼,令五老重聚!”


    木子因拉起尼山書童的右手,意味深長地說道。


    隨後,子因一手又拉起微生公子說道:


    “走,今晚月白風清好景致,木某鬥膽提議,須得把盞重來發行酒令,老‘書童’對決新‘秀才’,不醉不罷休……”


    “木天師有言在先,誰都不許再說喝多、喝少之類,百裏兄……請!”微生公子伸手示意。


    “童老請!”木子因也在一旁禮貌相邀。


    尼山書童此刻、再也沒有謙虛退讓的理由,眾人由此重迴酒席,微生公子舉杯說道:


    “童老,微生昔日有不到之處,請多包涵……”


    說完一飲而盡,而後將酒樽傾斜,眾人曆曆在目,就見微生公子淡淡一笑:


    “劉伶飲盡不留零,微生年幼無知,這一杯就當仁不讓,不留他人話短長!”


    原來,微生公子與尼山書童、數年前有些許不睦。


    起因也同前教主有些關聯,雖然老書童和其父微生忠承、一向情誼頗佳,每每敘論往事,總是思念滿懷眼角微潤。


    但尼山書童同天孫教主之間,有那麽點語言隔閡,加上天園主人對此也頗有微詞,因此微生公子對這個老書童,有時也不留情麵。


    微生絕藍少年得誌,是文星殿的第一絕客,武功大成已逾越乃父,比之天孫教主也毫不遜色,所以被眾兄弟看好,希望能即教主之位。


    老書童輩份雖大,但五老峰與文星殿都屬文天教下,是彼此不同的堂口。因此兩人職能上平起平坐,沒有高下大小之分,所以雙方有些矛盾,也不能算誰對誰不敬。


    其次,文天教徒的身份和名望大小,是以‘字’來排序的,有一、二、三、四、五、六等‘字數’的區別,微生絕藍和尼山書童都是‘八字’名望,文才並列、地位均等,隻是年齡不同、輩分相差而已。


    單論武功微生公子稍勝一籌,是以今日逢眾兄弟、慶賀木天師駕臨總壇,指點規劃文天未來之際,借酒融心、春風化雨。


    尼山書童一瞧、哈哈一樂,道出真誠肺腑:


    “微生公子乃是本教、屈指可數的後起之秀,老童雖老尚未朽矣!換我當年,尤不及公子一半風采,何敢自大自狂,書童領教、就此謝了。”


    頃刻間,童老也喝幹杯中之酒,而後將空酒杯依次展示在座人等,並收起笑容出人意料、對在座諸人續道:


    “賈島酒後非假倒,老童這酒心、這酒情,是真是假!此後就請各位拭目以待,今逢本教木天師榮膺造訪總壇,五老雖然名稱有很久了,但卻不敢倚老賣老。”


    眾人聞言皆鼓掌大唿過癮,其他酒桌上也是如法炮製,酒令通行豪情興致也逐步推高,這一晚數十人,幾乎個個爛醉如泥。


    唯木子因被薛辭、薛賦扶到坤靈洞休息,直到次日,曦兒送來茶水漱口洗輿,子因方才想起昨夜之事。


    在尼山數日,木子因借機遊覽了孔廟等地,意外來到鄰近街市閑逛,得知此地竟然也叫南辛店,木子因大奇,對左右道:


    “看來我木子因,與文天教前世有緣!”


    其後幾天,微生絕藍來向木子因告辭,木子因發覺微生公子心事重重,便提議:


    “我後天打算先迴京城,以便去孟津、一睹‘黃河鎮契龍’的旗手英雄會,大哥走南闖北、在武林早已英名遠播,熟知江湖上的軼聞掌故、和門派幫會的行頭,小弟還需適時指點!此番何不與我同去?也好讓小弟行事踏實些!”


    “木天師不必過謙,本教自從木天師接任以來,文氣衝天的確堪稱文天,諸位兄弟更是意氣風發,前途無量自不待言。今微生雖屬文天教下,卻是留求國人,若終老苟且求生、偏安一隅,則死後無顏見先王陛下,亦對不起先父臨終教誨。


    況家仇國恨、耿耿於懷,絕藍夙夜難眠,此前微生征得公主之意,暫定歲末東渡故國家園,遂先王先父遺願,誓死滅倭複國。教中之事賢弟已駕輕就熟,各部均心悅誠服毋庸置疑,微生公私分明坦蕩來去,無愧於文天教眾兄弟,今特意向賢弟辭行!”


    微生公子恭恭敬敬抱拳向義弟請辭。


    木子因驟聞此言,不啻晴天霹靂,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雖然他早已知道,微生與公主俱是海外之人,總有一天是要離開文天教的,隻是沒想到,變化來的這麽快。


    他就覺得、一切希望剛剛開始,隨之卻要結束,是強行結束,木子因的內心是強烈接受不了,感覺瞬間失去生存、進取的目標和動力。


    木子因在薛辭、薛賦的提醒之下,半晌才緩過神囁嚅說道:“難道天園之主與大哥……從此就……一去不返,那我……”


    “誰說一去不返?這裏還有我的結義兄弟,還有教中朝夕相處、情深意重的諸多兄長和前輩,微生絕藍何時變得、這般無情無義?”


    微生公子見木子因倉促間無法迴轉,便笑著試圖解釋寬慰。


    “可那倭國海賊和同夥,武功高強且經營多年,大哥冒入險境,人地生疏情況不明,公主久居中土且未經風浪,就算有文房四寶同行,恐也嫌人手不足……勝負令人堪憂!”


    木子因憂心忡忡,很為天孫玲瓏和微生絕藍等人的行程牽掛。


    “賢弟無需多慮,想那東瀛老妖已被泄了隱身功,再說這麽多年、其同夥亦年事已高,量也不是微生的對手。何況四位寶兄屬文天教的人,即便是木天師許可,渡海護駕教外之人也屬不妥,因此、此行僅有五六人而已,不敢牽連文天教兄弟的一絲一毫。”


    “既然大哥早已決斷,目下有何打算?”


    木子因關切詢問,知道現時建議或說服微生絕藍不適合。


    “海州有我娘舅的親戚和故友玩伴,他們世代弄潮捕撈為生,亦有多人精通海外貿易、見多識廣,去日不多、我正籌備打造海船兩艘,這些天,公主已將大部首飾和積蓄變賣,得金銀數百兩尚有不足,好在海州還有一些遠親可以支助,應該不會耽擱此行的計劃。


    另外……文星殿有八位兄長,郎之白大哥智慧不下於微生,木天師或可酌情擢升,屆時微生必定向教中諸位兄弟辭行,賢弟今日或可向文天教眾兄弟說明此事。”


    “不!即便兄長不再是文星殿的絕客,以子因看來,文天教依就是兄長的一個家,這個家始終有一個位子,是為兄長而保留,此事我會在適當的時機,向教中諸前輩及各堂口兄弟宣布。”


    稍後、微生絕藍便離開尼山文天壇,次日天園主人和極水姑娘,也來向木子因辭行,天孫玲瓏當麵告知木天師:


    “文天教既已有了新主,玲瓏亦非教中之人,久居尼山總壇的天輝園實為不妥,天孫女也難以心安,是以來向木天師辭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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