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霖雨見識過昆侖派的身手,也知道神武通屬下昆侖山問罪的悲劇,是以拱手大方施禮說道:


    “在下季霖雨,正是這萬寶莊的主人,姑娘駕臨敝莊,不知有何見教!”


    鳳兒也不打算跟他多講廢話,直奔主題問道:


    “積年宿怨、我就不跟你嘮叨了,實話實說!我師妹現今人在何處?金頂雲怎麽會在你這兒?你想把她怎麽樣?”


    鳳兒一連串的追問,讓季霖雨一時沒明白過來,疑疑惑惑答不知所雲道:


    “你……你是說孟姑娘?她……她難道沒跟你在一起嗎?孟姑娘來去自如,並無差池……早已離開敝莊……”


    季霖雨說到並無異樣時、心裏有些不踏實,感覺可能不是,但夢姑娘確實是離開了萬寶莊,至於現在何處他也不知道。所以說至臨了有些底氣不足。


    “那匹馬是怎麽迴事?”


    “季某屬下兄弟、偶然從大食教盜來一匹寶馬,不巧正是孟姑娘丟失的坐騎,孟姑娘此前幫過霖雨,神武通自然理當歸還。後來孟姑娘同意,將金頂雲暫借用予季某,季某曾對孟姑娘說過,願化幹戈為玉帛,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何況孟姑娘藝高人膽大,霖雨不及其萬一,唉……我又能把她怎麽樣!”


    季霖雨忽想起,當時自己莫名其妙地、抱住一個年輕美貌的姑娘,站在這大殿之前呆呆發愣,不禁再度麵紅耳赤。


    “她受傷了,難道不是因為你?”


    “啊?”


    季霖雨大吃一驚,想起來當初與孟姑娘比試劍法時,忽然她出招中途、魔幻般地墜落,連自己都難以置信,正全力以赴相搏,不得不收功急救、且差一點傷了自己,難道是因為自己收功未盡,最終還是將她損傷,鳳兒見季霖雨表情緊張,不似作假模樣,心裏一下找不到方向。


    “我……不會!孟姑娘與我有恩,難道……難道孟姑娘……她中毒了!”


    季霖雨不由自主地從頭至尾迴想,與孟姑娘交手的點點滴滴,似乎在尋找被漏掉的蛛絲馬跡。


    “中毒?她有天尊劍護身!怎會中毒?!”


    鳳兒斷然不會相信,自己將天尊劍交予師妹,就是為了警示怕她輕信別人,天尊劍相伴與主人,常有靈異之功效,對方一舉一動呈現的歹意都不能隱藏,劍刃都會在劍鞘中震動、跳響甚至飛出。


    “我隻是猜測,孟姑娘武功蓋世,絕不會……就連季某,也不是她的對手,說不定此刻正在降魔除妖,如今大食教在北方、殺害我黎民百姓,孟姑娘或許路見不平……”


    季霖雨這話,雖說有些牽強,卻也是善意。


    天涯姬知道懲惡揚善雖是正舉,但因師命在身,三姐妹至多是順手而為,就算是迫不得已,出於義憤而耽誤,也必定會以靈犀功通報說明。


    小師妹既然不在神武通,自己在此多耗時光徒勞無益,金頂雲既然能借給他,天涯姬相信此人本質不壞。


    姬飛鳳看了看、神武通這個年輕的掌門人,也就好心提醒警示一下:


    “季霖雨,你在江湖上也算是個人物,我特別留意了一下,神武通雖然近年惡名漸消,但數十年泥沙俱下,仍使人不敢苟同,希望你好自為之,不然我們早晚還會見麵的。”


    說完話兩腳一著力,輪迴功意隨心生、兩袖一揮,雙手反複微微搖擺,卻是一招‘翻雲覆雨’,身子如鳳凰一般、翩然衝出陰陽閣,隨後雲雨成兩路飛灑,一路沿萬寶莊蔚為壯觀,白光劃過一個大迴旋,鴻影消失在西南的密林之巔。


    季霖雨一見忽然想起什麽,連忙縱身飛起並追問:


    “不知昆侖女俠是何名號,若神武通得獲孟姑娘行蹤,也好及時相告……”


    “天……涯……姬……”聲音清楚傳來,仿佛人就在身邊。


    果真是天涯姬其人,神武通諸位長老、金剛以及法師無不駭然,尤其是斬殺靈鏡天刀,那是武林中大快人心之舉,天涯姬之名號江湖上早已傳遍,而今親眼目睹其人身手,似乎比那個孟姑娘、還要強上一大截。


    姬飛鳳也是有意顯山露水,借機告誡神武通屬下,明白多行不義必自斃,好教其行事有所忌憚。


    待季霖雨迴轉身,便對一幹屬下鄭重其事地說:


    “天涯姬不足慮!昆侖派的事,就此放一放,明日我等先去延州,屆時各州同時響應,爭取將大食教趕出塞外,令其在漠北一帶流放,東南西一帶均由副統領指揮,其餘人等一律隨我北上,時間緊迫馬上準備午時出發。”


    神武通與大食教的事暫且不提,鳳兒沒尋著師妹下落很是擔憂,一時想不出什麽辦法,在望江樓流連輾轉,最後決定、還是去九嶷山一趟,免得昆侖、九嶷再生隔閡。


    當年衛遠高、徐偉堅之事,害的昆侖真人不得不登門道歉,這些事鳳兒也是從師父口中得知,雖然路途遙遠,為穩妥起見,她親自登門拜訪一下也好。


    因為白龍駒留在了金秋蜀崗,所以鳳兒當即啟程、索性使出重生功,刻意撿荒僻野郊、盡情一路飛越,隻是在迫不得已,經過街鎮需要詢問方位時,放緩一下腳步稍稍停息。


    整個千裏之途,幾乎是一氣嗬成,終於在第二天峰巒晨曦,天涯姬趕到了九嶷山腳下。這番風馳電掣穿梭、堪比天馬行空,姿勢優美人如其名,果真似鸞鳳徜徉。


    然而這對姬飛鳳卻是耗力極大,她所以執意作此選擇,那是因為想盡快達成師命,騰出更多時間找尋小師妹,小師妹夢兒和她音訊不通太久,目下是天涯姬唯一不安的牽掛。


    好在昆侖派修生養息多有方法,冥靜吐納需要一個時辰之久,鳳兒想起自己還有一粒靈芝精雪丸,師尊囑咐做意外或困難防備之選,此時鳳兒已略有疲倦之態,可以服用借以補充體力。


    姬飛鳳信手一摸,掏出隨身的小皮囊,她不由得啞然失笑,這東西從西域、一直跟隨到江南,乃至九嶷山,自己居然沒能扔掉,想來真是稀奇。


    於是,鳳兒在山岩下接滿了一袋泉水,放入一粒靈芝精雪丸,稍加柔力片刻之際,丹丸便已化開,鳳兒飲下一半,倍感清香甘甜、活力頓生,如肋下生翅遍體輕靈。


    其實,當天涯姬這一次感受到乏累憊,才體會到藥液的神奇,須知之前兩次、她飲服靈芝精雪藥液均感受不深,想來內息需求不強,鳳兒也由此感受到自身功力的極限所在,這是她一次短暫的有心測試。


    天涯姬將剩下的一半藥水係在腰間,提著繳獲來龍應天的寶劍,在山道上漫步遊覽起來,似乎忘記了來九嶷山的本意。


    雖然已是深秋,但九嶷山一帶景致依然很美,看不到丁點蕭殺,野花在山道兩旁隨處可見,薄霧迷蒙斑竹恆生,露珠凝結在草尖上一派生機盎然。


    走不幾步,抬眼便看見三峰巨石、聳立在晨光之間,猶如神來之筆,山間鳥雀偶爾地驚飛鳴叫,更添一份奇妙情趣,頗似仙家境界,令人歎為觀止,鳳兒自忖不虛此行。


    山道蜿蜒盤旋林木蔭翳淩亂,走了一盞茶功夫方才到半山腰,遠遠看見屋宇儼然朱垣紫披,依稀看見了牆壁上雜草叢生,金黃色的大門,在翠葉掩映中明顯斑駁流離,倒更添加了些古意,又好似多了一份仙氣。


    鳳兒四下一望,東麵入眼紅雲亂舞,而西邊是湘水婉流,將隨手攜帶的龍應天的寶劍,放在身邊的岩石上,心情極佳踱了兩步,不由詩興蕩漾,一首七律幾乎脫口而出:


    九嶷迴首霧雲巍,仙雀驚鳴古木輝。


    山道清泉縈寶殿,秋花長葉覆天扉。


    蒼梧隱隱三峰石,斑竹纖纖二女妃。


    夢載瀟湘遲未語,紅霞落盡雁南歸。


    鳳兒婉轉吟哦,之後格外神清氣爽,步履輕盈連聲讚歎好景致,複沿山道行了約莫一炷香之際,耳邊傳來一個女孩嬌脆的聲音。


    “大師兄,你不要再來煩我了,我……我……我不喜歡你!”


    “小師妹,你誤會了,我隻是告訴你,陽師弟他……喜歡的是羅浮山的大小姐……安靜安姑娘。”


    “你胡說!我們九嶷山與羅浮山從無往來,隻不過因為二師兄,去年救過羅浮山的、什麽……小弟子,叫什麽來著?”


    “管太虛!”


    “對!就是他沒錯。之後羅浮山的世外真人,才命他的大徒弟屈天子和管太虛一同登山,攜重禮前來拜謁酬謝,不久前,他們世外真人五十大壽,兩位師兄和我哥都去了一趟。哼!拜了一次壽,就拜出這些瓜葛來了,人家寶貝千金未必……喜歡……陽師哥。”


    說到這裏,姑娘家話語頓了一下,顯然是心裏覺得、有些不踏實。


    “你不知道,這些全是師父的意思……,聽師父說過年後若時辰適當,咱九嶷山將置辦‘九代門慶’,屆時羅浮山或來參加慶典,就順便為陽師弟提親了。”


    九嶷門派第一人是華子陵,據說與駱賓王是好友,因不滿武則天篡政,一文一武相約、共同討伐武氏政權。


    華子陵年紀輕輕,卻以荊軻之智勇,力扛聖武帝王鼎,入宮覲獻女皇,以示普天之下稱讚則天,並伺機刺殺武氏。女皇武則天實有過人之處,宮廷防衛嚴密,華子陵自然失敗,被大批宮廷絕頂武士追殺。


    華子陵不慎受傷,竭力南逃,終因重傷昏死在九嶷山下,等到睜眼醒來時,卻見一隻白鶴,正含水滴入其口,他飲下甘露,勉力忍痛坐起,卻見白鶴飛落眼前山巔。


    傷愈後華子陵得知,此地乃是舜帝英名播灑的九嶷山,以後他更覺一切,乃是冥冥天意,便尋找到當初白鶴飛臨的山上定居,從此開宗立派。


    華子陵遇九嶷山而活命,認定一生與九有緣,所以定下門規,凡事遇九則慶,門派武功也是與九掛鉤、以九為榮,諸如九嶷同心功、九湘無形掌、九宮魅影、九峰劍等無一不是。


    甚至於後來的掌門黃弟宜與羅浮山結親,也是因為與單克星名號‘九死一生’有關,隻是他沒想到後來會發展到極端恐怖。


    九峰劍雖然是華子陵命名,但最初劍術並不出眾,這也是華子陵被宮廷武士差點殺掉的原因,後經幾任門人弟子、不斷琢磨去粗存精,添加了由其他門派的一些劍術思路、擴展轉化成的奇妙招式,最終為第四代掌門人嚴煌提煉整合而名滿江湖。


    後九嶷山的九峰劍術,又因黃君傑添加了湘靈劍陣而聲威巨大,九嶷掌門遂改名為九峰湘靈劍,但黃君傑改了名卻不敢改九。


    華子陵畢生隻傳了兩個徒弟,至黃君傑執掌九嶷門戶算來,迄今正好第九代,因此‘九代門慶’由此而來,至於何時慶賀操辦,則有掌門黃君傑定奪。


    “你騙我,我喜歡陽師哥,爹是知道的,爹不會那樣做的!”


    黃君傑之女不相信師兄的話,雖然她也聽父親說起過九代門慶之事,至於是不是明年抑或後年就辦,或許是其中因為涉及兒女婚姻大事,掌門人暫時未告知他們小輩也屬正常。


    乍一聽這些兒女情長的私話,鳳兒頗覺有些不自然正欲離開,忽然傳來一聲格外熟悉的唿喊:


    “大師兄……不好啦!”


    一個粗重有力的聲音,猶如炸雷響起,伴隨著急促的‘咚咚’腳步聲。


    “怎麽啦!獷師弟,你慌什麽慌!白蓮教還有膽子上山嗎?這是九嶷山,我的兄弟,別搞錯了!你已經十九歲唻!用得著這麽鑼鼓喧天嗎?洞庭湖上打漁的都能聽見、你驚天動地的吼叫。”


    顯然叫獷師弟的青年小夥,被大師兄一頓言語捎帶訓斥,由此看來白蓮教作為九嶷山的老對手,已經徹底無力東山再起了。


    “是!是!是……師父在揚州飛鴿傳書剛到,叫你和二師兄同去揚州,說是誅殺什麽東瀛小妖……二師兄在等你去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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