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鳳兒離開魚龍幫,便匆忙迴到客店,見時間不早,並未急於上路,坐於桌前將連日來思緒,稍稍整理一番,想起淩兒師妹數日前告知,齊魯渤海一帶有夭邪惑眾,傳言乃是蓬萊島一白發老翁度人化仙,不論是否願意,俱被遣送仙島責令修仙。


    而且其中多數人劣跡斑斑、為人不齒,更有不少俠義之士裹挾其間,因此銷聲匿跡,七門九派皆以為其中有詐、卻無能為力,蓋此所謂的蓬萊遺少,均無人目睹其真容,敬告大師姐務必小心謹慎,鳳兒不值一笑,並未放在心上。


    是夜,鳳兒與小師妹再通音訊,才知道神武通之事還算順利,隻是最近有些異樣,待到虎丘重逢聚首再細談,隨即感知師妹收功、不了了之。


    姬飛鳳甚是奇怪,怎的小師妹如此匆忙,難道急切盼望、連夜馳騁東吳不成,以雪紅馬之神力大可不必,或是夢兒想給我一個驚喜,一時難以透徹,遂功行四方徜徉太極。


    過了很久,鳳兒仍然找不到小師妹,正欲作罷,忽然聽見遠處,有兩人竊竊私語:


    “憑咱兩的手藝,任他藏得多隱秘,也能翻出來……”


    原來,這是披著夜行裝的江洋大盜,就聽其中一人說,在江南一帶,竟然還能看到如、此般萬裏挑一的極品龍驂,天賜良機正好借此寶馬,趕赴慈恩寺尋寶。


    鳳兒旋即靈犀一醒,傾耳細聽未有動靜,少頃傳來一陣馬嘶,正是鳳兒坐騎白龍駒的鳴叫,鳳兒破窗而出,盤旋於客店後院,見門框洞開,門外一人四下探頭探腦。


    “大膽蟊賊!竟敢肆意盜人財物,不怕喪命麽?”


    這時,門外看風的黑衣人一抬頭,發現上方有一白衣人、快速飛旋於眼前,連忙催促:


    “不好!桽哥,飯菜裏有石子,別把牙崩了……”


    “你虛什麽?到嘴的肥肉還能丟了,憑咱的本事,啥時失了手!”


    一黑衣人牽著馬,走出了格柵門,說話聲高高嗆嗆,完全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沒見過這麽大膽、狂妄的賊寇,當真無恥到極點……”


    姬飛鳳話未說完,逍遙指彈開,兩支‘六月寒冰箭’飛出,“呲、呲”兩聲悶響,兩黑衣人右手腕均已中箭。


    “啊吆!”兩大盜幾乎同時驚叫一聲,右臂不由自主地抖搖抽搐,把持不住手指不由鬆勁,丟開前後剛剛撈取的一切,慌忙沿走廊往後逃跑。


    以六月寒冰箭的最小威力,這兩個大盜的職業生涯,應該從此結束,倆賊疼痛震顫驚慌失措,韁繩馬匹也顧不上了,原本走熟的路,竟然還把方向搞錯,害的連帶從別處偷盜來的值錢物品,都嫌礙手礙腳,反在此地不小心落下些許,這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而這裏的唿喝聲,亦已驚動客店前後,有不少住宿客人,是隔著窗戶打量互鬥,而店家夥計直到盜賊受傷溜走,才放膽舉著火把蠟燭,在各處尋看查找,最後發現非但沒丟什麽,反而撿到幾錠碎銀和一個金元寶。


    原來是兩賊突遭寒冰箭襲擊,手腳腿臂多處穴脈經絡、循環流動已不靈光,逃跑時恰逢衣袖袍服刮在門鎖凸起部位,導致拉扯過度而撕裂,衣袋所裝財物漏掉出來。


    店家知道其中厲害、不敢獨占,讓夥計捧著盜賊失落的金銀財物,全都送與住宿的巾幗女俠。


    鳳兒正在白龍駒麵前細細查看,似乎在想什麽,見有人來到近前,手捧金銀若幹奉還,正感奇怪準備推脫,卻聽夥計說:


    “我家掌櫃的特意吩咐,將此錢財寶物送與仙姑,說仰仗仙姑保全,小店夜半遭劫得以幸免,此乃盜賊之物,理當歸屬仙姑,小店不敢私占。”


    鳳兒聞言一怔,而後明白、無奈笑笑:


    “你們店家還算通曉事理,這些不義之財,暫且拿去無妨,但應記住每日做一善事,善始善終、直到用完為止,倘若街巷阡陌,有衣食不全者,理當給予周濟才是。”


    “哎!哎!仙姑真是觀世音菩薩下凡,我們一定照辦。”


    這時店家也已放膽走了過來,說話很是客氣頗多感激。


    “好了,你們開門吧!我也不用耽擱了,這就起程。”


    此刻,天已蒙蒙亮,鳳兒覺得此事驚動太大,此地江神祭集會未了,人員雜遝,等到天亮或多有不便,於是迴房收拾好東西。


    “哎!好、好、好!夥計們快……”店家忙不迭地招唿。


    鳳兒出了店門跨上白龍駒,辨明方向大致向東,雖然離與小師妹約定的日子尚早,但意外之事往往難免,還是早點去為好,想到這裏白龍駒如神助一般飛了起來。


    為此,姬飛鳳每到孤山險穀,必將逍遙指搭於膝蓋,喚起輪迴功令靈犀四繞,果不其然,未過宣州之際尚且安頓,而到湖州前後,路上遇三四處匪寇,均被鳳兒以寒冰箭輕鬆打發。


    如此奔馳整個一天,幾乎沒有休息,白龍駒依舊精神抖擻,唯獨到太湖邊時,鳳兒花費半個時辰、走馬觀花,這般浩淼無垠的湖泊,她從未見識,之前也就是長江頗為壯觀,眼看時間不多,沒敢耽誤,這樣,傍晚總算到了蘇州,在虎丘臨近租了一間旅店,鳳兒言明暫住三日之期。


    老板五十來歲,倒是熱情好客,戴著一副眼鏡,有點像個咬文嚼字的老儒,收了銀兩後欣然答應、免費照料客人的坐騎,乃是此地服務特色,為的是多做迴頭客生意。


    鳳兒微微頷首,順帶問了一些風土人情,誰曾想,老板更是滔滔不絕、神采飛揚地介紹,什麽名人掌故之類、什麽‘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是有來曆的,這民間寶地蘇州乃名冠天下,單單一個虎丘千百年來,文人墨客留下數不盡的題字。


    直到夥計前來指引客房入住,老板仍然手舞足蹈、搖頭晃腦似乎還不肯罷休,大有將客人迷糊得、住上一個月的旅店,他方才心滿意足,如此店家,鳳兒是頭一迴遇見,隻得抿嘴笑笑,也不得不等夥計來到引見時得以脫身,禮貌說聲謝謝、即行離開。


    這是一棟三層木樓旅館,也許是姬飛鳳出的銀兩多些,店家自然命夥計安置在頂上一層,頂上原本有六間客房,不知何故,東西另外兩間,改裝成雕樓觀景閣,俱有走廊連通,其中三間並無人居住,由此看來,最近遊人不多。


    鳳兒踱步到涼亭,此刻四野恬美,映入眼簾的是夕陽西沉,飽經滄桑的虎丘山寺,矗立在蔥蔥鬱鬱林木間,遠遠看上去,確有幾分古樸壯觀,仿佛有一種精神徜徉在其間。


    寂靜的丘巒,似乎還能看見千軍萬馬、曾經在此馳騁鏖戰,依稀聽到成千上萬的刀劍武士、清脆激越的砍剁廝殺聲。


    清風拂過,令姬飛鳳思緒格外明晰,屈指算來、小師妹也應就在明後兩天到此,鳳兒想到小師妹、沒有和他人搭訕的習慣,這心裏覺得踏實許多,或者今夜子時,靈犀千裏再問一問。


    轉眼夜已深,‘一點通’功行千裏,鳳兒與師父和師妹一一傳訊相告,包括最近武林的一些是非,唯獨小師妹始終不能聯通。這讓鳳兒隱隱不安,直到子夜已過,雖一無所獲卻她仍不罷休。


    鳳兒始終以靈犀功搜索尋求,盡管姬飛鳳有些失落擔憂,但她轉而又一想,小師妹好勝心極強,或許正日夜兼程,明晨給我一個驚喜、也未可知。


    想到這裏,鳳兒也就寬慰些許,收起靈犀功卻見先前明亮的月光,突然被越來越多的雲層遮擋,她不禁大驚,難道今晚有雨不成,沒多久四周朦朧一片,無法看清夜景,隻得迴到房間休息。


    次日天亮,果然下起濛濛細雨,鳳兒向老板借了一支雨傘,出了門,還好有一條窄窄山路,是青石鋪就並不難行。


    隻一刻工夫,便到了最高處,再往西不遠有一處突兀樓閣,上麵的題字清晰可見,寫著‘淩香閣’幾個字。


    或許是因為天氣不好,又或許天時尚早,四周看不到一個人影,跨過六級台階走進淩香閣,確實有一股冷幽幽的淡淡香氣飄來。


    鳳兒環視一下,好像並未看見什麽特別的草木,除了周圍零星的不起眼的野花和青翠濕漉的柔草,偶爾能看見幾棵、濃蔭覆蓋挺拔遒勁的大樹。倒是淩香閣正下方十丈遠處,幾株說不出名稱、低矮婆娑的小灌木正含著苞朵。


    鳳兒扶著欄杆,猜想這是什麽花,她幼年離家記憶殘缺,後到昆侖山也是所見不多,而今正想與書本中、講述的花草樹木對照辨識,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打亂她的思緒。


    “夢兒!是夢兒……”


    姬飛鳳情不自禁喃喃出聲,隻是細雨交織微風唏噓,誰也不能聽見。


    鳳兒抬眼望去,那個人影卻不是小師妹,因為馬上躬身傾伏著的,分明是一穿灰白袍服的男人,盡管坐騎奔跑起來,絲毫不比小師妹的雪紅馬慢,鳳兒不免有些失望、怏怏坐下。


    過了會兒,傳來一陣溫厚、略帶驚喜的男子聲音:“餘伯,你來啦!真是辛苦你了,沒想到竟這麽快!”


    “辛苦什麽?有你這匹飛騎‘翼天雲’保駕,天南地北、九州四海之內,雖不敢說晝夜可來去,五六天的時日,也該是綽綽有餘了!能替老尊客辦些未盡之事,我這心裏也就踏實多了。”


    “餘嬸還好吧!”


    “好!好!你一去四年沒工夫迴去,她也好生牽掛,還讓我告訴你,別因練功忘了飲食,那樣終究是會傷害身體的,她還說老尊客英年早逝,多半與此有關!”


    “名揚蒙餘嬸照料多年,奔波在外,至今未能抽空探望她,心裏實在慚愧!唉!其實師父是因我而去,我更要將他的遺願完成,才算對得起師尊的再造之恩。”


    老者開口、想說又沒能說出口,隻輕輕地點了點頭,而後周遭沉寂了一會兒。


    “名揚,那個海天星非得要、千裏迢迢送去仙島,你不是說他幹了不少大壞事,殺了他不行嗎?再不,廢去他的武功加以懲戒,令其在江湖上自生自滅,豈不來得省心?這些人當年心狠手辣,哪一個不是欠三四條人命,而今改頭換麵,卻也不願好好重新做人,卻教我們明察暗訪大費周折,哎!看你早晚忙碌……”


    “餘伯!這‘殺’字可不是我能說了算的,師父畢生從未殺過一人,其仁義天地可比、其德行古今難追,其修為明如日月堪稱經典,名揚修為不及師父之萬一,又豈敢冒師命之大不韙!”


    “是是是!老尊客心地善良,簡直比佛門高僧,還要心慈手軟,當年若不是老尊客救我夫妻,我們隻怕早已喂了深海老鱉了……”


    年輕人隻是點點頭默認,沒有多說什麽,就聽老者忽道:


    “噢!我一路過來在廣陵聽說,金秋蜀崗當家的老把式秋蔚暴病而亡,老朽無意隨口問起,居然有人以異樣的眼神看我,莫非此人在江湖上有些名頭,還是這件事內裏有些蹊蹺,匆忙之間也來不及打探。”


    老者似乎有些緊張。


    “哦?居然有這等事,秋老爺子為人正直頗有俠義,是當年的‘月出秋意濃’老前輩的後人,除暴安良、常常不留名號,恐怕因此得罪不少人,由此招來殺身之禍,但有傳聞說、他近些年足不出戶,江湖上與他並肩的高人也沒幾個,原本曾想有時間、登門拜會一下,也是應該,誰知竟出了意外……”


    鳳兒隻當是什麽江湖人物的過往之事,並不在意也沒心事理會,況且後麵多數聽的不甚清楚,聽到後麵說金秋蜀崗秋蔚暴亡,不免大吃一驚,卻不知真假,因為秋家與昆侖山素有淵源,姬飛鳳不敢大意,想繼續打聽,誰知聲音陡然低了不少,以至於無法聽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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