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仞山就這樣翻轉著,分毫不差倒落在十丈遠的冰索上,隻見他雙手相繼握住一段冰索,身體倒斜著呈劍形,右手在前、左手分開四尺在後,並不停在冰索上錯動,直如彈奏天琴。


    整個人開始沿著冰索飛速滑移,其形遠看如彗星一般,在其身後的冰索上,則升騰彌漫著白茫茫的煙霧,很快,霧靄就隨著兩峰之間的瘋狂的氣流、無影無蹤。


    以這般姿勢飛渡峽穀,若非內功過人,絕難做到,況且還要抵擋洶湧的橫風,但若是選擇縱身逾越,隻怕落點難以拿捏。


    何況二裏之隔,絕非七八個起落,輕易就能完事,稍有差池,萬丈深淵將真實呈現,更無半點吹噓,因此這種姿勢,反而是最絕妙、最安全的方法。


    盡管如此,這一套形式,卻也不是尋常武林人物,可以簡單就能做到的,即便是天山派的弟子,有些人穿越峽穀時,還不得不在行進中、繞冰索飛旋,藉以在強烈的風勢下維持平衡。


    天山派弟子的修為差別,在這裏便看出了高低,雖然這樣進出頗耗內力,且增加了額外風險,但卻顯示出天山派卓爾不群、俯瞰武林的心態。


    臨近對麵十丈左右之際,萬仞山猛地雙手一並,同時用力拍開冰索彈起身體,呈弧形一下子升到近七丈高,落下不足一丈時,猛向上一伸手,頓時冰雪飛濺。


    萬仞山似乎把握住了飛雪懸冰梯,一借力再次向上、激射五六丈高,稍稍落下六尺時,依舊一探手,伸向冰雪峭壁,恰好摳住飛雪懸冰梯的上一段。


    被冰雪掩蓋的梯洞,遭受萬仞山五指的大力拍擊,頓時,冰雪消融四射,隨即又被峽穀旋風卷帶飛散,陽光下、依稀可見散射的冰雪,七彩紛呈,倒也有些看頭。


    姐妹幾個這時亦看出些門道,感歎僅憑人工掘鑿的數個石洞,而將茫茫峭壁、修建成冰雪天梯,給世人成就一大難關,也真稱得上是嘔心瀝血、絞盡腦汁之作。可惜,這些匠心獨運的玩意兒,如今都已不存在,不然,定能算得上天山奇景。


    萬仞山如此交錯攀登八次,後四次逐漸攀高加大,顯然是內力盈餘揮灑,以至於最後一次,躍起足有十來丈高,天山派的輕功提縱之術,可見一斑。


    淩波觀此情狀微微含笑,心道原來這飛雪懸冰梯,不是用腳踩踏高升,而是僅憑手攀登,這倒真是有趣得緊!看來天下所有可爬的梯子,唯獨在天山這裏,是用不上腿腳、而獨獨靠手臂來的。


    夢兒一見大師姐生氣,便再沒心思、看萬仞山如何過關,支吾道:“大師姐,你讓我一人在這裏……一動不動地看馬,我……我……怕挺不住……這兒比昆侖山冷多了,讓我動動身子、要好受些……再說,萬一馬兒冷得不行,我該怎麽辦?給它們施重生功取暖麽……”


    鳳兒知道小師妹在糾纏,看似說的有道理,其實根本不是這迴事。


    這兒風大是實,比昆侖山冷倒不見得,至於她受不了冷,更是無稽之談,她既然無心留下,那也沒必要再去強求。


    於是,姬飛鳳假意不苟言笑,冷冷告誡小師妹:“那好!須得答應我,不論天山派弟子、有理還是無理,都不得拳腳相向,更不得鬥口逗留,我們不是來此比寶較勁的,再說你那匹雪紅馬、也不是什麽天大的事。


    你我都曾聽師父、說起過天山派,以前和我天玄、有過一些不愉快,無論如何,這次你不要再添亂了!何況,我們就要去中原,還得靠這三匹馬,恐時間久了,馬兒會凍出問題,因此速去速迴、不能出亂子,要辦的大事在後麵,別要本末倒置!”


    “我答應你,與二師姐同去同歸,絕不耽誤!”


    “這可是你親口說的,好了……你去吧!”


    就在萬仞山前腳剛剛、登上飛雪懸冰梯頂端,淩兒小聲問道:“師姐!我先過了……”


    鳳兒點點頭,沒有言語,她知道高寒風氣雖大,對天玄來說,反倒是好事,借力飛浮化險為夷,無需擔憂。


    隻見淩丫頭左腳一點,右臂一揮,陰陽輪迴功一步到位,似離弦之箭、縱身騰起,四五丈高時,已抵近峽隙中流,逍遙指照著冰索彈出。


    一道至陰冷硬的罡氣,隨之橫亙撐開,就見六寸多長的一截厚厚冰凍,爆震之下、幾乎脫落個精光,同時其人也借風借力、向彼岸飛躍而去。


    再看淩兒姑娘,兩袖揮擺掌指聯動,身影徑直上升,輪迴功陰轉陰、化轉四周淩厲寒氣,肢體俯仰有度,十指顫振不息,細節難以揣摩,唯見指尖激射而出的朵朵冰花,那不過是借以在旋風中、調整飛越浮升的姿態。


    待萬仞山落定準備等候,轉身迴望三位姑娘、是否已商定妥當時,卻見淩波正好大弧度躍起,落點遠遠地逼近峽穀正中,他不禁從心底讚慕、更鼓掌相助。


    萬仞山已看出,如此這般兩三個起落,可到對麵平台,這等輕功天下少有,當真深藏不露,自己先前竟全未看出,心中僅存的一絲傲氣,霎時化作遍身冷顫。


    在萬仞山的記憶中,師父何如龍也要三至四個起落,方才實現穿越峽穀,及至親眼看見淩兒姑娘、對冰索淩空彈出一指,更覺得不可思議。


    在萬仞山看來,淩兒姑娘至多二十剛剛出頭,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相信,就憑這一指之力,能令一個年歲不大的姑娘,越過大半剩餘的險途。


    畢竟,這之前的近半路程,用的是一腳、甚至兩腳之力,除非這個二十歲的姑娘,武功已經修煉到登峰造極。


    然更令萬仞山匪夷所思的、還在後麵,不但就這一指之力,將淩波送到對麵,而且還憑這一指之力,直上飛雪懸冰梯。


    目睹淩波在虛空中、極速翻騰隨意進退、且越飛越高時,萬仞山不禁為自己、一路上的無知賣弄,羞得麵紅耳赤、張口結舌。


    臨近飛雪懸冰梯的高台之際,隻見其人身形一轉、毫厘不爽,翡翠色的綠綢袖、甫一拖甩,似天女一般,掃出漫天的梅花雪。


    晶光耀流,擲射有三四丈遠,方才隨風散逝在峰峽之間,姑娘順勢跨出淩波步,一身輕巧地落在高台之上,臉不紅氣不喘、盈盈有度。


    直到淩波落下高台時,說了一句‘萬師兄久等了!’萬仞山依然紅暈未消,方才不知所雲地迴答:“慚愧!慚愧!”


    而後,萬仞山客氣地謙讓在一旁,與淩兒一起等候夢兒同行。


    聽得大師姐同意,自己可與二師姐一道過去,夢兒滿心歡喜,未等淩丫頭落腳,她便已彈起身形,兩袖迴擺乘風而行,輪迴功化轉自然外力,索性出其不意、順勢而為。


    隻見她雙掌翻覆招搖,雙臂揮灑卷繞,嬌軀時而靈動迴旋,時而一波三折、幻化不定,十指指尖冰雪四射,似流星曳光閃耀,隨風飛舞、在曼妙中浮渡。


    及至離淩波和萬仞山、並列處六十幾丈遠時,兩人目睹夢兒竟然沒有躍上高台,而是向北穿峽而過,倏忽不見了蹤影。


    萬仞山大駭,見夢兒沒能縱身高台,驚問淩兒:“夢兒姑娘應該沒事吧?看情形不像失控峽穀,難道……”


    “萬師兄放心,小師妹玩心甚重,多半是想遊覽這情侶峰的奇特景色,我們不必等候,不妨先走一步,拜會一下西遲冰師兄,夢兒必定隨後就到。”


    “幾位姑娘舉手投足、超凡脫俗,皆是名家風範,令在下歎為觀止,隻是一路上,萬某輕狂無知,失禮處還望勿怪!不知仙駕師承何派?可否見告,好教仞山景仰神人!”


    萬仞山收起了清高,迴答也極度真誠謙卑,心底卻忐忑不安,萬一五師弟真有此事,該如何是好。


    “此事還請萬師兄暫緩,等當麵詢問我師姐為妙!”淩丫頭一句話、將此推過一旁。


    淩兒知道,上天山不在最初、議定的計劃之內,自己確實不便答複,何況,既然師父安排三人西域同行,自然是唯大師姐、馬首是瞻。


    “多謝指教,往前三四裏處坡下,便是天山派的大觀堂,師妹請!”


    最後一個字說的極高,似乎想表達什麽,或者是發自內心的尊敬,隨即側身抬手禮讓,而他自己稍後跟隨。


    “不客氣!”淩波淡淡地應了一句,徑直前行。


    這裏雖然路麵稍寬,但地勢較微傾斜,腳下冰多雪少,光滑堅硬極難站穩,好在太極功不息、重生功來去隨意,人似淩波仙子、旖旎從容。


    而萬仞山卻以天山派的五行向陽功,沉入足弓兩端,一步一個腳印,緊緊跟隨,從東麵山脊看兩人,乃是踩在情侶峰女子一側、前胸的頸肩一小段。


    天山以情侶峰為界,東段是大麵積冰川堆積,西麵隻有極少量的冰川,且上麵大多覆蓋著厚厚的凍雪,此刻映入眼簾的是盡頭、又有一座更高的山峰。


    遠處山脊上,陡然冒出許多狀如雪蘑菇、雪洞、冰塔、冰椎等冰川奇景,隨處可見的冰雪怪異造型,這神秘風光倒讓淩波平添一份意外驚喜。


    這是昆侖山扶搖峰周圍所沒有的景觀,顯然這是凜冽勁猛的高壓寒風,對冰川長年的切削、吹拉所形成的唯一結果。


    萬仞山指著高高的山峰,說道:“那就是靈山,離此十七八裏行程,家師常在峰下的山洞裏閉關修煉,你們這次來得不巧!”


    走不到半柱香功夫,俯身可見一間大房,緊挨著情侶峰搭建,後麵有兩三間、低矮的屋子一字排開,屋子相互間隔頗大,最大的竟有十來丈遠。


    離大堂還有四五丈之際、未等淩波走下坡來,便聽見有拖遝濃重的聲音傳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跟著一個身穿深藍色道服、頭戴道冠的中年道人走出大屋,歡聲連連問道:“嗬嗬嗬!三弟,有貴客前來,怎麽不提前通告,難道飛雲笛用完了不成?”


    “二師兄,這位是淩兒姑娘,有要事順道來訪,不知五師弟迴來沒有?”


    他們師兄弟遠遠地、一問一答習以為常,而淩波尚在坡道的轉角處,還算是在屋後麵,相互間根本看不見人,不便停下來拜會。


    於是太極功挪轉,雙腿兩臂飛旋,使出‘一步蓮花’,九步並一步,瞬間下坡轉到屋前,麵向一位年長的道人施禮。


    這是天玄門的祖師爺南求,化用少林寺的‘步步蓮花’之術傳承,步步蓮花功也叫蓮花功,和一葦飛渡功、菩提隱身功、佛光千手功、七級浮屠功合稱‘佛門五絕’,是迄今為止少林寺有記錄、卻無人修成的幻影功夫。


    百年前,這‘五絕’在少林寺就已式微,南求是以道家的內功,調用佛門的步步蓮花功,使得自身九步之內,隨意出現一步到位,並稱之為‘一步蓮花’。


    萬仞山隨之一躍,立在兩人之間,走得卻是捷徑,淩波的‘一步蓮花’乃是平移,不同於萬仞山的縱身飛躍。


    故而,淩丫頭身法、驚得西遲冰臉色微變,因西遲冰與師弟對話時,兩人均縹緲疾馳在坡頂處,此時話落人到,這身手可不簡單。


    藉此迎麵之際,淩波看清西遲冰其人,約莫有四十五六歲年紀,身材魁梧麵色微紅,似乎剛剛修煉結束,隻是肩頸和頭麵四周,煙氣嫋嫋不絕,看來內息依舊迴轉奔流未止。


    在他身邊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弟子,看見萬仞山走來,兩人連忙一起前出,恭恭敬敬拜揖:“雲峰、如冰參見三師叔!”


    “你倆不是隨太師父東遊去麽?師父不是說去中原南北驗收靈鏡天刀,怎麽……你們?這麽快就迴來啦!”


    “靈鏡天刀?”


    淩丫頭一臉疑惑寫滿眉額,畢竟何掌門是用劍的高手,難道他現在又研究喜歡上刀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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