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老許確實管不住許螢蘭,可今天是許家宴請秦野的日子。


    秦野本人沒什麽,就是個隻會吃喝玩樂的廢物紈絝罷了,但人家有個惹不起的小舅子啊。


    關鍵那個惹不起的小舅子,自己也看不上秦野這個姐夫,對他從來都是不假辭色的。


    可對方偏偏一邊看不起,一邊護短得厲害。


    自己可以看不起,別人一句都說不得。


    這要是秦野覺得不受重視,等崔格迴來了去告狀,崔格不會半夜帶兵闖進來,說他窩藏罪犯意圖叛國,然後把他給嘎了吧?


    老許越想越害怕,並且覺得這種事,崔格不像是做不出來的樣子。


    自己在皇帝麵前晃悠了這麽多年,估計皇帝都沒記住自己姓什麽。


    真要是讓崔格砍死了,皇帝肯定是站在崔格那邊的,不要指望能給自己伸冤什麽的。


    大順現在這位皇帝,上位前裝得溫潤如玉翩翩君子的,上位後立刻解放天性,怎麽瘋怎麽來。


    大概是上位前憋狠了的緣故。


    這位儼然亡國之君的麵相,老許自然不會對其有什麽期待。


    他一聲吼完見許螢蘭不聽,連忙命令護衛上前攔住她。


    “爹,你攔著我幹什麽,難道你也要讓我嫁給這個窮困潦倒的破落戶嗎?那我寧願絞了頭發上山做姑子去。”


    許螢蘭一邊躲追自己的護衛,一邊抽溫白聿鞭子。


    看得出來溫白聿家境很差,長得頗為瘦弱就算了,也不會武功,身手也不靈敏,每一鞭都結結實實地挨在了身上。


    大黑狗都看得嗷嗚起來,一副要衝過去咬許螢蘭的樣子。


    秦野踢了它一腳:“人家又沒抽你。”


    大黑歪頭看秦野,見秦野不打算命令自己上,隻好重新蹲坐下來。


    許螢蘭好一番上躥下跳,護衛心有顧忌,愣是沒抓到她。


    老許隻能迴頭對著秦野一頓賠罪。


    秦野跟著嗬嗬嗬地笑,笑完板臉:“放心,許大人的敲打,本老爺會如實轉告給我那小舅子的。


    不過下次這種敲打就不必讓本老爺來了,本老爺又不懂你們朝堂上的彎彎繞繞,許大人做人忒沒意思。”


    老許:?


    啊?他剛剛表達的是這個意思?


    不對,老許一個激靈連忙追過去:“有德兄,愚兄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愚兄解釋啊。”


    秦野捂著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大黑心領神會開始仰天咆哮,徹底把許大人的聲音給壓在了狗叫聲下。


    迴去之後秦野就不出門了,誰請也不出門,問就是被敲打過一次,在修身養性。


    等到大順大敗的消息傳迴京城,皇帝灰頭土臉地歸來,大發雷霆,把自己出征前親自任命的元帥給砍了。


    而且是立刻馬上要把人押下去砍頭。


    大順皇帝怒氣衝天,往下一看,更生氣了。


    “戚德忠他人呢?”


    “陛下,即將抵達北漠之前,元帥不讓您抄近路,說山上嚴寒,士兵恐怕會凍死大半,您不信,元帥堅持,您生氣,讓人革了他的職,關起來了,如今,應當在牢裏。”


    皇帝:……


    “那又怎麽樣?本次大敗錯全在他,他無能,現在立刻馬上去牢裏把人提出來斬首示眾!”


    皇帝是不可能有錯的,尤其眼下這位大順皇帝,更是容不得別人說自己一句不對。


    倒是崔格,一路上頗討皇帝歡心。


    連他帶在身邊的外甥,也格外受皇帝器重。


    他走之前什麽樣,迴來後還是什麽樣,甚至恩寵更甚,更加囂張跋扈了。


    連帶著他那虛歲才十歲的外甥,竟然都被封了官。


    不過得了官身的秦藤卻不怎麽開心。


    秦野正在遛狗,見他心事重重地迴來,皺眉沉思,完全不似小孩模樣,當即上前展現自己野爹的親和技能。


    “藤兒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嗯,所以,走遠點,老……老爹,我怕我會條件反射把你當沙包打上一頓。”


    秦野笑容一收,重重地哼了一聲,牽著大黑離開。


    他當爹的大人有大量,原諒這破崽子一次了。


    秦藤其實是在為無辜死去的士兵還有民夫們感到悲傷,然而大順皇帝以及諸多權貴眼裏。


    大順人多,士兵沒了一批,還能再拉一批。


    民夫也是一樣的。


    大順皇帝吃不完的珍饈美味,往路邊丟棄,任憑其腐爛變質生蛆,也不準餓得瘦骨嶙峋的民夫吃。


    秦藤原來沒有跟在大順皇帝身邊過。


    按照上輩子的軌跡,他還要在秦家後院煎熬幾年,才能被舅舅接走。


    然後就一直在李冰所轄的軍營裏生活。


    他開始嶄露頭角的時候,天下已經大亂,亂世之下,民不聊生,看得多了,讓人隻想盡快結束亂世。


    秦藤便是如此,所以,他在被自己老爹瘋狂扯後腿,讓一群讀書人口誅筆伐,導致無緣逐鹿身份後,立刻就很光棍地投了當時的主君溫白聿。


    倒不是溫白聿虎軀一震王霸之氣大開,叫他覺得得遇明主,所以立刻納頭便拜這麽誇張。


    而是,溫白聿因為家道中落,有過一段時間的寒門破落戶生涯,相對來說,更加接近底層百姓的生活。


    相對而言,溫白聿對底層十分柔和仁慈。


    而這就足夠了。


    總比那些嘴上滿口仁義道德,禮賢下士,口碑好得全天下都在傳頌,說其若是得登大位,必然是位仁德之君。


    但秦藤接觸之後卻發現,這位的禮賢下士,僅限於名門世家,他的仁義道德,也僅限於士,再往下就沒了的人要來得好。


    秦藤也不敢保證自己如果真的逐鹿天下成功,會不會變得和這位大順皇帝一樣。


    可至少,在最開始,他肯定是不會變的。


    從前從來沒有接觸過大順皇帝,被一群讀書人噴滿臉口水,說他是禍亂天下的亂臣賊子。


    罵他狼子野心,罵他不忠不孝,秦藤背了一圈罵名,有時候都覺得,難道大順皇帝真就這麽得人心?


    可他要是那麽得人心,天下怎麽會亂成這樣?


    毫無疑問,雖然想不通,但秦藤對大順皇帝,其實是帶了不少濾鏡的。


    如今更早地接觸到大順皇帝,還是在大順朝還算繁榮,不像最後那般,積重難返藥石無醫時接觸到這位。


    然而給秦藤的感覺……


    emmm,他隻想快點長大,然後親手割下這位偉大皇帝的腦袋。


    要是小滿在,肯定要對他一頓絮絮叨叨,打消他的想法。


    大順皇帝是正統,真正有野心之人,都不會在大順徹底倒塌之前跳出來,因為他們不想得到一個亂臣賊子的名聲。


    這輩子的秦藤早就決定成為最後的贏家,而不是中途不得不依附於一位主君,為王前驅,而後限製重重。


    他既然這麽想,那就不能有親自動手對大順皇帝做什麽的想法。


    否則他就是天下人口中最大的亂臣賊子,就算是憑借武力一統天下,仍舊不會得到承認。


    畢竟,天下是名門世家的天下。


    秦藤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天一夜,但他似乎一直沒理清思緒,再出來時,仍舊和個小老頭一樣眉頭緊皺。


    秦野再次試圖施展來自親爹的溫暖關切問候。


    “藤兒有事大可以告訴爹爹,爹爹幫你想辦法。”


    秦藤煩躁:“你除了溜雞鬥狗,還能做什麽?”


    “狹隘了吧,這溜雞鬥狗,也是大有學問在的,你知道什麽樣的雞才能成為雞中王者,知道什麽樣的狗才最是兇猛,能夠以一敵多嗎?


    要知道,有些雞瞧著賣相極好,其實內裏不堪一擊。


    有些狗瞧著兇猛強大,實際上膽小如鼠,一旦遇到敵人,立刻便要夾著尾巴逃竄。”


    秦藤確實想不到,這溜雞鬥狗的,都搞出一套專門的學問來了。


    他來了點興趣,“這麽說,你很懂這些?”


    “那是,走走走,叫你見識見識爹爹的實力。”


    秦野一把拉過已經到自己肩膀的不孝好大兒,強行把人拉了出去。


    秦藤掙紮了一下沒掙紮開,他幹脆不再反抗,任憑秦野把自己帶走。


    大黑知道輪到它露臉的時候了,昂首挺胸,耀武揚威,一狗力挫百狗,挫得其它狗主人如喪考妣。


    而大黑卻威風凜凜,巡視它一狗為主人打下來的江山。


    讓狗討厭的是,戰敗狗都已經迴到主人身邊了,它還要往旁邊溜達一圈。


    非要逼著人家倒在地上露出肚皮發出討好聲,它才滿意地迴到秦野腳邊,隨後隱晦地拿求誇的眼神瞥旁邊的小主人。


    大黑如此威猛,立刻就引起了秦藤的興趣。


    秦藤蹲下來和大黑互動,發現大黑極具靈性,能夠聽懂很多指令,這讓他露出驚奇的神色。


    秦野微笑:“現在知道爹爹的厲害了吧?”


    秦藤:……


    並不。


    不過,有了一同吃喝玩樂的經曆,秦藤對秦野的態度,總算不是一言不合張口就是老登了。


    “老爹啊,你有沒有遇到過什麽想不通的事?”


    “什麽想不通的事?”


    “比如年少時,明明你才學驚人,比旁人都好,可就因為家世差,所以就不被所有人認可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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